赵佳和坐在了小凳子上,挑了挑眉毛,唇边溢出一抹浅笑,心想不过二两银子而已,等她将这家茶楼收了回来,每月还计较那跟打发叫花子一样的二两吗?
她就当孝敬老人家了!
低头看了一眼茶碗里浮浮沉沉的茶末子,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了,心里渗得慌。指挥着秋月喝上一口,这才转头对小贩笑问道,“这掌柜的出了事,怎么还写着东家有喜?”
小贩蹲着半天了也没见到半个客人,突然来了两位眉清目秀又客客气气的公子哥,看在一文钱的面子上,自然是八卦了起来。
“公子有所不知,这掌柜并非东家!乃是家奴,经营这茶楼已经十几年了。后来掌柜的女儿得了顺天府尹的青睐,收进府中做了姨娘,深受宠爱,这掌柜的自此便嚣张了起来,东家也拿他没辙,渐渐地掌柜就想独自霸占这茶楼,翻身做主!前几日……”
小贩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假意咳了两声,贼眉鼠眼的四下看了看,随后凑近了赵佳和。
然,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却使得赵佳和本能的往后一退,秋月更是眼疾手快的一巴掌挥了过去,将小贩打得老远。
“你怎么打人呢?”小贩跌坐在地上,捂着脸,眼泛泪花。
“秋月!”赵佳和厉声喝止了秋月,又转头对着小贩笑道,“对不住,我这小厮太凶了,是在下管束不周,还望见谅!你继续,前几日如何?”
小贩凄凄惨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蹲在一旁离秋月远远的地方,瘪着嘴沉默不语。
赵佳和一看小贩紧抿着嘴跟拉上了拉链一般,心痛不已的再次打开了小荷包,掏出了一文钱递给小贩,“再来两碗,可以说了罢?”
小贩收了钱,看了一眼赵佳和面前一动未动的茶水,便只舀了一碗茶水端给秋月,嘴里念道,“你那一碗还没喝掉呢,喝完再倒吧,别浪费了!”
“……”赵佳和咬了咬唇,真看不出来这小贩挺有经商头脑的。
小贩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秋月,低了低身子,才悄声道,“前几日那府尹的姨娘和人私通!被捉奸在床了,府尹要将姨娘浸猪笼,姨娘为了活命托人来找掌柜的,我那日正好就站在一旁,听了个大概!”
“……那东家何喜之有啊?”赵佳和又问。
“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掌柜的刚死了女儿,没了靠山,那边温侯爷派来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赶了出来。侯爷出马,谁敢不给面子啊?一个恶奴欺主的罪名扣下来,即刻收入大牢了!可这不就是东家有喜了!”
赵佳和一听这血腥又悲惨的故事,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唇边快要抑制不住奔腾而出的笑意。
“唉……只是可惜了我们这些做工的,掌柜的一人犯错,倒连累着我们一块被赶了出来!也不知道这东家要喜到几时?还要我们不要?”小贩摇头叹息不已。
“看心情罢。”
赵佳和满脸难掩笑意,丢下一句话,给了秋月一个眼神,便起身离开了茶摊。双手背在身后,心情格外舒畅,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一到首饰铺,赵佳和便招了招手,示意秋月将铺子的门关上,几人走进后堂。
“姑娘,您今日为何如此打扮?我险些没有认出来!”敛秋一边笑着,一边不断地上下打量着赵佳和。
“男儿身出门办事方便。”
“真是俊俏!怪不得这一路上那么多大姑娘都看直了眼!我们家姑娘若是生为男儿,这尚京城第一美男子估计就轮不到五皇子殿下了!”念夏呵呵笑着,王掌柜见妻子笑,便也跟着笑。
“方才我关门的时候瞧着有几位姑娘还想趁机进来逛逛呢!大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三人顿时笑成了一团。
“……”赵佳和满脸黑线,总有种被调戏了的错觉。
“行了,说正事!”赵佳和沉声说了一句,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端正了坐姿才道,“如今茶楼也已到我手上,我没什么信得过的人,还望你们为我打点一二。”
“不敢!姑娘尽管吩咐。”三人敛了笑意,齐声应道。
赵佳和掏出了一两银子递给敛秋,“敛秋,这里有一千两银子,我命你将茶楼从新翻修一遍,里头的东西都给我丢了,不必省钱,以后你就是茶楼的掌柜!”
敛秋哆哆嗦嗦的接过了一千两银子,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又看,最后两眼一红,又跪了下去,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姑娘大恩,敛秋定当竭尽全力报答姑娘!”
“不至于!去吧,你先去茶楼看看!”赵佳和挥了挥手。
敛秋走后,念夏便上前了一步,笑呵呵的问道,“姑娘,那我能做什么?”
赵佳和扬眉看了一眼念夏,笑道,“你们还做首饰铺啊!”
“啊?”念夏一脸失望,双手绞着帕子,垂首有气无力的喃喃道,“可是我这铺子没什么赚头!这些年身子都熬坏了,也没能要上个孩子。”
“……”赵佳和轻吐了一口气,静静地等着念夏把话说完。
“你怎地如此和姑娘说话!”王掌柜低声斥了一句。
“那茶楼那样大,两层楼。原就是夫人手里最盈利的铺子,如今给了敛秋,她一人如何顾得过来?若是姑娘不嫌弃,我便去帮帮敛秋也好啊!”
“你去帮敛秋,那我这铺子怎么办?关了吗?”
“关就关了呗,你那手艺也没人买,还不如我们俩都去茶楼帮衬着些!”
“混账!我这是祖传的手艺,除了这铺子我哪都不去!”
“我这些年跟着你,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姑娘来给咱们撑腰,你死要你那点面子能成什么事?”说到这里,念夏一时伤心,捏着丝帕哭了起来。
赵佳和冷眼旁观,两人越吵越凶,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真是没有错。
眼看着王掌柜吵的脸红脖子粗的打算撸上袖子和念夏来一场男女混打,她急忙出声喝止道,“好了!我还没说完,你们急什么?”
她从袖兜里掏出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了念夏,虽说念夏势利了些,没有敛秋重情义,她略有些信不过,但王掌柜看起来却不是个惧内的,又是一个认死理的糙汉子,顶天立地,忠义两全的样子,她甚为放心。
这首饰铺位置极佳,之所以没有生意,主要是没有成本,只能卖木簪子,顾客群体都是吃不饱饭的下层人民,能有什么赚头?
“念夏你去不了茶楼,这首饰铺今日起就关门歇业,铺子要重新翻修,该上漆上漆,弄得亮堂一些,再去珠宝商那里进些珍珠,黄金,玉器,这些你之前都做过,应该驾轻就熟。”
“嗯,姑娘大可放心!”念夏手里捏着两张银票,破涕为笑,两眼放光,再不见之前那灰暗别扭的样子。
“名字也换一个,我想过了,叫珠光宝气,如何?”赵佳和想的是做首饰就必须要有一个品牌的意识,今后所有的饰品全都要刻上“珠光宝气”这闪亮亮的大名,岂不是太美了?
“好,好!姑娘觉得好就好!那我现在就去办?”
“嗯。”
念夏走后,王掌柜沉着一张脸,对着赵佳和生硬的道,“姑娘,你如此信任我们,若是我做不好……唉!”
王掌柜想说两千两啊,要是亏本了可怎么办?但是话一出口又觉得自打嘴巴,不大吉利,及时住了嘴。
多年的碌碌无为早已磨灭了雄心壮志,雄赳赳气昂昂的话也只敢当着妻子的面才敢说上两句。
其实王掌柜这个人很简单,一眼便能望到底,赵佳和这个相当于活了三十几年的老妖婆自然看得懂,她轻浅的一笑,从怀里掏出了她画的几副花样子递给了王掌柜,“你先看看。”
随着王掌柜慢慢变得五颜六色的脸色,赵佳和也不知道自己凭着前世记忆瞎画出来的玩意,能不能帮得上忙。
……
一晃眼,两个月过去了。
天还没有亮,赵佳和躺在床上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翻来覆去的,浑身被蚊虫咬的受不了,她一个挺身从床上爬了起来,烦躁地朝门外大吼了一声,“秋月,香呢?烧没了吗?你家姑娘我快被蚊子咬死了!”
木门被推开,秋月从外头走了进来,熟门熟路的重新将香点上,嘴里不忘念叨着,“府里送的香用完了,下个月的还没送来,咱们玉笙居偏僻,蚊虫多。前几日出门,奴婢还提醒过姑娘,姑娘说自己皮糙肉厚不怕蚊虫咬的!姑娘忘了?”
“……”赵佳和无奈的挠了挠脸和脖子,凡是露在外面的就没有一块好肉。
府里是老夫人当家,也不知道当的什么家,每月的银子少发也就算了,府里姑娘们挑布料也是她最后挑。
什么仇什么怨?
现在连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都要缺斤少两,她实在是忍无可忍,然而最后也只能忍气吞声,只盼望着自己能闷声发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