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桃要独自进去,犹豫再三,竟提不起脚步。
她还有什么脸面去看三叔!
又等了一会儿,吴德广揉着双眼出来了,看见小灯,推了推她:“先去吃饭吧,大夫说了,一时还不要紧的。”
潭小灯嚅嚅道:“我、我想看看三叔。”
“也行,你进去吧,我去眯一眯眼。”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怪了,金凤怎么还不过来?算了,我等等再过来。”
园子里早听不见姐夫的脚步声了,潭小灯终于鼓起勇气,走进竹屋。
因为之前连日大雨的缘故,竹屋里也是一阵浓浓的腐败气味,墙壁上原先张贴的画图都已笔迹模糊起皱了,桌子上平平整整晾着两张画。
金桃背对着她,佝偻着身子在忙活,忽然道:
“出去。”
她语气坚定而冷淡,不容置疑,仿佛她就是竹屋的主人。
潭小灯身子一僵,停下了脚步,压低声音道:“我来看看三叔。”
“看他?你还有什么脸面来看他!”金桃的腔调,前所未有的尖酸:“若不是你,他会一次又一次的受伤?你是不是要他把命都赔上才甘心!”
“金桃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潭小灯急了。她和金桃之间似乎突然隔了千百里,眼前的金桃完全是陌生而疏离的。
慌乱间,她心中一动,自以为找到了两人隔阂的原因:
“金桃姐姐,之前银子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保证,将来一定会实现我的诺言,那三百两——”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今日做不到的事情,将来就能做到?我的大小姐,请不要再寻我开心了。”金桃冷笑,昔日温柔的目光眼神里完全是冷光嗖嗖。
潭小灯无话可说。金桃的话语,一箭中的。她能拿什么保证?
三叔忽然动了动,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两人停止了争执,不约而同替三叔拍背抚胸,只望他能好过一点。
“小灯,你替我唤德广来,跟他说桃花灯笼,有因有果,快,快去!”三叔握着潭小灯的手,弱弱道。
掌心被塞进一个圆滚滚的丸子。
虽然心中充满疑惑,潭小灯捏着那个丸子,拔腿就跑,冲出门口时,眼尾似乎扫到转角处隐约有条黑影一闪而过。
吴德广刚刚喝了半碗汤,听闻桃花灯笼有因有果八个字,连碗都砸了,立刻拖了小灯,道:“糟,走!”
刚到园子,远远的望见花树间一片火红,空气中弥散着烧焦的气味。
那是竹屋的方向。
十年前的大火又一次重新燃起。吴德广大吼一声:
“三叔!”。
等两人冲到竹屋前时,竹屋内外烈火熊熊,已经不能进入,只听见竹子炸裂断开时漫天盖地的噼里啪啦声响。
“三叔!”潭小灯无望地冲着大火嘶喊。
更多下人提着水桶冲过来:“走水啦,走水啦!”
鸡飞狗跳中,金桃像幽灵一般缓缓飘过来,手中端着一只碗,梦呓似的一遍遍重逢道:
“他说他要喝蜜水的,我就去拿蜜水,他骗我,他说他要喝蜜水的……”
摇曳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疯狂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