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出了门,遍体生凉,细细的雪珠落到脸上,一忽儿就融成了水。
骆烽望了望深寒的夜色,一路默默而行,心里浮现的皆是那日,在铖桑边境,靳无韫拥吻千月的情景。
那时,他恨不得扑上去将那个男人拎过来大卸八块,即便隔的挺远,他还是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千月一点也不抗拒他的亲近,甚至于很热烈的在回应他。
但他却无所作为,因为受了伤,带了的人马不够多,也因为他很怕靳无韫不按常理出牌,舍了一个晋王,而要带走千月。
如果,他真的取千月而舍晋王之命,那么,日后,他必会在千月的身世上大做文章,他想要得到千月的意图会掺进更多的政治利害关系……
所幸,他待千月的那份心,好似还很单纯!
但是,现在,骆烽却恨起他的这份“单纯”,正因为如此,千月才会越发的深迷于他吧!
沉下淡淡的脸,他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在嫉妒,嫉妒他曾经跟千月那么的亲密,而自己宠了她那么些年,如今却落得一个里面外不是人,甚至于不能像以前那样抱一抱她。
连最寻常的亲近也被她视为畏途。
她很刻意的在她与他之间隔起了不能逾越的屏障。
哪怕,他才是她真正的夫君!
向后,桑季痕一直在用那种深深的眼神在观望他,随意的踢了一脚积雪,回头问:“桑兄一脸的鬼鬼祟祟,在琢磨什么事?有什么话直言无妨,痛快一点……”
他现在很烦闷,不想去猜测别人的心思!
桑季痕托着下巴从容的来到骆烽身边,与他并排而走,这世上,也只有他能与凤卿珞走的这么近。
侧目,他看到了骆烽眼底下难以掩视的浮躁:谁又能知道风骚独领的甯王也有为女人生烦的时候!
“我在想你刚才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叫人费思量!”
桑季痕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甩了甩胳膊,看他!
“我说话,何时唬弄过人!”
骆烽淡淡的答道。
朝堂之上,他一言九鼎,市井之间,他一诺千金。
“是吗?你守了宫云凰这么些年,舍得放开她吗?”
放弃宫云凰就等于放弃了至尊至荣的地位,以及数年来他一心谋划的鸿图大志,这十年,骆烽的努力,众人有目共睹。
“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时候,我那么说,只是想她别那么排斥入主桑宫……”
他凤卿珞从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犹其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自然更不会毫无道理的说放手便放手。
入了书房后,婢女上了茶,骆烽呷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口胃。
他在桑宫里,别的没什么嗜好,就爱喝茶下棋,所以,身边有两个宫姬很得他的心思,一个擅茶道,将他的煮泡之法,全精学了去,一个擅棋,能在他手上走上半局棋,然而,她们再如何温柔善解,聪慧伶俐,皆不若一个小小的千月。
往日里,他与千月相处的时候,最爱喝一盏她亲手泡制的茶水,与她对弈半宿棋局。
近年来,这孩子的小小心思是越来越上道了,杀棋的门路是越来越不按牌理出招,跟她玩,绝不能心存玩乐的心思。
如今相隔数月,好不容易见了面,却给尽他脸色看,真是叫他又恼又心痛。
“她的性子已经野了,想束了她在宫中,你任重而道远!”
不争的真实已经摆在眼前,这是骆烽多年纵容宠溺的结果。
“等她登了帝位,你便是她老师,教导之职自有你的份……”
千月或许有些任性,但她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
当初如果他早早的把她的身世来历说明白,也许她对于靳无韫就不会心存什么痴念。
唉,都是自己不好,因为她长的娇小,便总觉得她还不够大,不想她的心思里一直藏着一个人,却从不曾在他跟前露出一丝一毫对于靳无韫的好奇之心,令他以为,她根本不曾把人家记在心上,谁料她一直很刻意的瞒着他。
骆烽忽就想起了上午时分在房里与千月的对话。
那丫头很不乐意他是凤卿珞,因为凤卿珞的风流之名已流传于外。
在她眼里,骆烽一直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儿,可惜,他不是,他的手沾满血,他身边女人无数,但是,她一定不知道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招幸宫姬,因为他知道她爱干净……
又呷一口清茶,只能眉头轻皱,上好的碧罗春让人白白糟蹋了,要是让千月泡,定可以沏出茶的精髓。
“想什么这么入神?”
桑季痕本想与他说一些明日的布署,见他对着茶盏沉默了,自径品了几口,不觉有异样之处,便不由得问。
骆烽笑了笑,摇摇头,只叹:“忽然有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凤卿珞这三字让她生份了我!”
他缓缓的以一种优美的姿态靠上椅背,淡淡的睇着在烛芒里发光的水晶帘:千月便若这水晶珠子般剔亮明耀,玉洁而冰清!
桑季痕明白他心里的意思,骆烽曾提及云千月很霸道,喜欢独占,感情上要求一心对一意。
“以后,她会明白的,也会懂的,很多时间,很多事我们身不由已,在国家大事之上,只能放弃自己的小心思!”
“我倒不希望她懂!懂了不见得是好事……”
一旦懂了这些,一旦知道自忍,一旦她不再任性,一旦,她学会狠,那么,千月就不再是千月了!
骆烽觉得自己有些矛盾,一方面希望她可成国之大器,福泽万民,另一方面,又希望她有自己的小脾气,保留纯挚的心志!
桑季痕也跟着沉默!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