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月娘呼喊着大哥,被噩梦惊醒。她梦到大哥浑身鲜血站在自己面前,无论她怎么哭怎么呼喊,可大哥就是不说一句话。
“静儿,我睡了多久了?”
自从静儿将她骂醒,两个人便一直睡在一起。静儿睡得糊里糊涂,坐起身眯着眼看了看窗外天还没有亮,回答道:“小姐,现在应该是四更天,”
“哦,我隐隐约约听见温伯说大哥二哥昨日出城应战,去接父亲尸身回来,回来了吗?”
“嗯,应该回来了吧。昨日我们睡得早,也不知道是大少爷他们回府了没有。小姐睡吧,天亮了再看。”
静儿白天伺候月娘,晚上又总被月娘梦惊吵醒,这会儿实在瞌睡的什么都不想管。月娘则因为受伤气血具虚,加上不能下地,一直躺在床上时睡时醒,还总是做噩梦,许大夫的安神药也只能让她安睡三四个时辰,此时醒了,也是再难入眠,父亲常说,人如果在深夜惊醒,是很难在入眠的,一般这个时候,各种心事就像煮开的水一样,咕嘟咕嘟的往出冒,蒸气腾腾的为失眠再填一把兴奋剂。以前她思想单纯,就是吃喝玩乐,给父亲哥哥们撒娇捣蛋,从来不信世界上还有失眠这种事情,一到晚上睡也睡不醒的,可如今她信了,父亲说得没有错,他老人家一定有很多心事,所以总是失眠,才会对这种精神状态体会的如此透彻。想到这里,月娘一阵心酸,泪水涌出来眼眶。
杨昭被关在一处离俺答最近的营帐里,饭食倒是还能将就,毕竟长期在军营,风干肉就凉水也是常有的事情,就是这营帐没有火炉子,一到夜里,实在冻得受不了。
“来人!来人!叫俺答来见我!”杨昭试图冲出营帐,却被门口的两名彪形大汉拦住。
“滚回去!俺答王子哪有时间见你!”两个大汉使劲儿将他一下子推到在地,“再敢喊叫乱跑,就把你手脚绑了嘴封住!”
“野蛮的蒙古达子!这么冷的营帐想冻死我吗?我死了你们连一颗米也换不到!给我生火取暖!”
杨昭正骂着,俺答闻声走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个暖手炉:“呀呀呀!这不是杨昭将军吗?怎的我这营帐你住着不舒服?”
“废话!你来住着试试,冻不死你!”
“那也没把你冻死啊!”
“冻死更好!我死了,你一颗米都拿不到!”
“哈哈,那为了我们的五千石粮草,给他生火!”
俺答正准备离开,巫医亚丹也赶了过来,听说俺答要给杨昭生火,连忙阻止道:“俺答王子,给人质生火怕是不妥,万一他用火烧起营帐,那可不得了。西北风遇上火源,再加上周遭都是干草与毛茨,一旦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嗯,巫医说得对!还是不给他生火了!”
杨昭一听自己的计划被识破。心里很是愤懑,他原本就计划来到俺答营帐当人质,寻找机会逃跑,所以杨毅提出让父亲留下他回去时,他一口回绝,他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两天了没有援兵到来,以花马池城的守备,早晚要被攻破,特别是冬季,护城河已全部冻结,虏贼攻城更是如履平地。毫无障碍,所以能从内部瓦解敌人,才是最快最好最能免于流血牺牲的好办法,最差他找个机会制造混乱逃跑,也算是救回父亲尸身后,全身而退的好结果,运气好点把火,乘着数九天的西北风,一次烧个痛快,那就更加赚到了,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太残酷,不知从哪来个满头辫子,半男不女,脸上画得估计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是谁的一个巫医揭穿了一切,杨昭越想越气。
“不生火也行!俺答,把你的暖手炉给我!这么个小东西,里面的碳能起什么大火,有也不是一下子被扑灭了?倒是我,我还不想冻死,要死,我杨家儿郎也要战死沙场!”
“当然不能把你冻死了!你可太值钱了。所以,我决定让你跟我一起住,我的营帐是这里最暖和的地方,来人,押到我的营长里去!”
俺答考虑亚丹分析的很对,所以一点火源也不能给他,但是杨昭冻死也确实不妥,干脆让他跟自己混一夜,反正第二天换了粮草,他也决定就真的离去,根据之前他和鲁耶吉的分析,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谁要跟你一起睡!放开我!”
这下杨昭的各种妙计都彻底化为泡影了。
“俺答王子,我感觉还是不妥,您多么尊贵,他可是与我们有杀父之仇,晚上乘你睡着,行刺你怎么办?要不这样,把他捆在柱子上,离他远一些的地方再生火,每隔半个时辰,叫守卫进来检查,如何?”
听了亚丹的话,俺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巫医啊,难道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就凭他能伤得了我?多虑了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虎尚有打盹儿之时,王子就听我的吧,在回到青海之前,还是小心为妙。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你说你个草原巫医,把人家中原的成语说得一溜一溜儿的,这嘴巴说个不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我倒要怀疑是不是明军找了个说书的打进我土默特内部,当上巫医了?”
“王子见笑了!多看了几本中原的书籍罢了!也是为了精进修行,好为您成就大业助力。”
“话说亚丹,我们这一群光腚长大的草原孩子,就你一直跟我有身份之分,鲁耶吉成天叫我俺答,你怎么不是俺答王子,就是王子!还您您您的!矫情!”
“感情归感情,身份归身份,我们巫医家族世代为孛儿只斤家族服务,您就是我的主人,不能不敬重。”
“亚丹,你不会再怪我父亲查你父亲背叛,赐了火刑吧?”
“亚丹不敢!我父亲罪有应得,他背叛土默特部,火刑是他最好的结果了。我们火系巫医,能被赐予火刑,是莫大的恩赐!”
“好了,不说了!本想跟你说些知心话,让我们重新回到小时候不分你我的关系,如今越说越生分了!不说了!杨昭的话,就按你的意思安排吧!”
俺答看着发小跟自己如同陌生人一般生分,实在窝火,又没有办法发火,亚丹就是这样能言善辩,说出来的话就是软刀子,你反驳不了,还特别难受,不如不说。
“来人,就按照我刚才说的,把杨昭绑在柱子上,在距他最远的地方生火取暖,你们每过一会儿就进去探察,保证他冻不死就行了。”
亚丹没等俺答走远,就已经开始大声吩咐士兵,俺答把所有的安排听得很清楚,也安心的回了营帐。
杨昭看着火苗很旺,可就是没有办法靠近,挣扎了一会也无奈的睡着了。
昨夜西北风不大,但是特别凌厉,李晓一路马不停蹄沿着河东墙一口气赶到离镇城最近的清水营,实在太冻了,马儿呼出的气都凝结了成了冰结在鼻孔处,李晓本想出城不远,应该能与援兵碰到,结果一路上连个鬼影子也没见到,到了清水营,这里城门紧闭,城楼上灯火依稀,士兵有序的轮换岗位,似乎一点作战的迹象都没有,李晓气愤,花马池烽火连天,这里一片太平,这分明是故意看不见不发兵救援。
“快开城门!”
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楼上的哨兵回复:“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城门已关,非军务一律不开。”
“我乃花马池卫副参将李德良之子,游击将军李晓!快开城门!”李晓冻得实在口齿不清,停顿几次才把话说清楚,“腰牌在此!”
“你把令牌放在这个竹篮子里!”
一会儿,从楼上缓缓放下来一个红柳编织的小筐子,李晓骑马靠近,把腰牌放了进去,之后等了好久,才有人把城门打开一个缝隙,放他进去。
“李将军,这么冷的天,大晚上的可有什么军事要情?”
“没有!就是我家妹子重病,急需去镇城请名医,所以带着腰牌过来了,你赶紧通知西门,放我过去,走官道速度快。救人要紧啊。”
“哦,这样啊。就没有别的事?”
“没有啊!劳烦你通融。”
说着李晓已将银锭子偷偷地塞到了城管的手里,这城管一握,银子分量不清,连忙送上笑脸:“救人要紧,救人要紧,李将军,这是你的腰牌,请随我来,我送你出城。”
等东、西城管交流一番,李晓顺利通过清水营,继续走官道,向镇城赶去。
天麻麻亮,李晓已到宁夏镇城门下,刚好遇到开城门的时间,镇城似乎并不知道鞑靼进犯,所以非常平静的进行着日常的生活,李晓也受到检查顺利进城。
“哐哐哐”
李晓敲响了庆王府的大门,这座庆王府是明太祖皇帝的第十六个儿子朱?的府邸,传到朱台浤这里已经是第六代庆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口,两尊雄赳赳气昂昂的石狮子无不彰显着皇亲国戚的尊贵。可李晓此时顾不得送拜贴什么的繁文缛节,直接上去抠门,他敲了三遍,才有个小厮探出头来:“敲什么敲!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懂不懂规矩!”
“这位小哥,我是花马池千户所副参将李德良之子,游击将军李晓,确因急事想要求王爷帮忙。”
李晓自知失了礼数,便立刻作揖行礼,所谓阎王好得罪,小鬼儿最难缠,救月娘性命要紧,哪还顾得了什么尊卑。
“哎呦,游击将军是多大的官,也敢在我们庆王府卖弄。有没有拜帖,我给你递进去,至于我家王爷见不见你,那就不好说了。”
这小厮果然狗仗人势,气势凌人,李晓虽心中不悦,但还是咽下了窝囊气,继续请求说道:“小哥莫怪,来的匆忙,没有准备拜帖,但是事关人命,还请行个方便。”说完又将手心里的银两塞给了对方。
这小厮一看有银子可收,立刻态度大转变,笑呵呵道:“好说好说。李将军有所不知,近日我家王爷不知道因何事心烦,天天生气,从昨儿个起就不见客,我进去通报,若不行,你也只能改日再来了。”
“劳烦你了!多谢!”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只要有一锭能敲门的银子,连王爷近日的心情活动都可以知道,李晓内心苦笑,他们在前方浴血奋战,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而这镇城里冬日灿烂,生活富裕,一个看门的小厮还在为得了点钱财而沾沾自喜,殊不知虏贼若攻破了花马池,他们都将大难临头,那时候命都保不住,银子还有什么用,真是可悲可笑。
时间过了很久,李晓正按耐不住准备再次敲门,大门却突然打开,只是这次出来的不是刚才的小厮,而是两名家将,:“李将军,王爷有情!”
李晓一路跟随穿过亭台长廊,来到客厅,一个身穿蓝布布衣的老头儿站在厅中间,满脸堆笑的接待了他。这就是庆王朱台浤。
朱台浤弘治十六年袭封,正德五年,安化王朱寘鐇谋反,当时朱台浤不知道哪根筋没有搭对,竟然在安化王尚未成事时,在众目睽睽下给他行了一个君臣礼,最终也因为这么一个跪拜,被正德皇帝斥责,朝廷把他的护卫削除,俸禄被减少三分之一。后来,嘉靖皇帝朱厚熜登基,朱台浤于嘉靖三年向太监等人行贿,希望太监能帮助向朝廷讨回被削去的俸禄,结果东窗事发,皇帝朱厚骢新账旧账一起算,将其废为庶人,好在只是废朱台浤本人的爵位,并没有废除庆藩,朱台浤也还可以住在王府,年享米三百石,但这也给朱台浤留下了一线希望。朝廷以为这样就灭掉了庆王的反叛之心,岂料当时蠢笨的庆王,此时已经韬光养晦,暗地里成了一方霸主,他不追求表面风光,而是成天以一身布衣打扮,到处哭诉拉拢世亲,一边博得同情,一边蓄积其他皇亲国戚对朝廷安置的不满,一边暗地里勾结乡绅、大亨,获得财力支持,一边招揽门客拉拢官员将领,这个名义上的庶民,早已经是穿着布衣的真正的宁夏王了,就是这个心机巨深的老头,笑呵呵地看着李晓,倒让李晓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将军不寒而栗,忍不住给这个老头儿行了叩拜大礼。
“快快请起!李将军如此,那就是僭越礼法喽,我是庶民,你是朝廷命官,该我这个糟老头子给你行李啊!”说着,朱台浤摆出来要给李晓行李的姿势,吓得李晓连忙扶起。
“庆王万万不可。您为长者,我向您行礼绝对不会僭越礼法,反而是民间常见的礼数。”
“好好好!果然将门之后,有才有德。不知道李将军到寒舍所为何事?”朱台浤招呼着李晓坐下,丫鬟们也已经把茶水送上,“寒门粗茶,不要嫌弃,快快趁热喝吧,这一路赶来,应该冻坏了。”
“多谢庆王!”李晓一口热茶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只是这绝对不是什么粗茶,而是雨前龙井,父亲常说,在这西北荒地,能喝上茶已经非富即贵,能喝上雨前龙井,那更是皇亲国戚了,可见这庆王也不准备在李晓面前掩藏实力,用了最好的茶就是在告诉李晓,王就是王,穿着布衣也可以喝这么名贵的好茶。
“启禀庆王。昨日鞑靼突范我花马池河东墙,杨振威以一人之力战虏贼,争取时间让我等排兵布阵,死守花马池,而杨将军,杨将军已经为国捐躯了。”李晓不由得流下眼泪,接着说道:“杨老将军有一女儿,为报父仇与虏贼血拼,重创虏贼大将,但是她也伤势严重,危在旦夕,小将此次前来,就是向庆王借名医医治她的。”
“只为此事?”朱台浤不紧不慢地问着,嘴里还吸溜着茶水。
“只为此事!”李晓斩钉截铁。
“不为援兵?”朱台浤继续吸溜。
“不为援兵。”李晓依然斩钉截铁。
“当真?”朱台浤放下了茶杯。
“当真。如今谁人不知谁是宁夏镇真正的主事,若庆王想救,昨日就应该命巡抚都御史拟奏章向朝廷报告军情,命宁夏镇总兵官发兵救援,此时应该已到花马池击退虏贼,既然未见发兵,自然有庆王的道理。花马池尚可,眼下,小将却确实为救人而来。”李晓说罢也端起茶杯,学着朱台浤吸溜了一口。
“哈哈!好小子!敢说真话!谁还没有年轻过?是心爱之人吧。来人,去请在咱们府上做客的钟太医。”
“多谢庆王,我们这就起身,慢了怕是耽误救人。”李晓没有否认,起身就要离开。
“且慢!”朱台浤又端起了茶杯,那喝茶的矫情劲儿,看得李晓牙根痒痒:“李将军,钟太医乃是我的故人,他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将他借与你,你用什么回礼呢?”
“只要救活月娘,要我做什么都行。”李晓话音还未落,就听朱台浤叫了一声:“好!”
“本王要你做的很简单,在我这寒舍里住上一段日子,跟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说话,解解闷儿。”
“王爷,可是花马池战事吃紧,我在这里逗留,会耽误军情的。”李晓为刚才自己说干什么都行而后悔,他有军务在身,哪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何况这庆王能有什么好心。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花马池不会破,你那个月娘也不会死。”说罢朱台浤拂袖而去,从门外进来两名家将,搜了李晓的身,把他送到了西厢房,软禁了起来,而钟太医则如约踏上了去花马池救人的旅途,临走时朱台浤特意为他穿了上等二毛皮大衣,嘱咐了几句。
中午刚过,一位披着羊皮的太医启程了,他望着天空,摸了摸自己的腿说了句:“要变天了,不是风就是雪。”
生了火的营帐格外暖和,杨昭睡了一觉醒来,看见柴火快要烧尽,正要喊人来添柴,只见那篝火中间,火舌狂舞,像中了魔似的,四处乱甩,眼看就要烧到帐篷,又抽了回去,杨昭真希望自己是一股风,给这失控的火焰吹得再疯狂一些就好了,正想着,不知从营帐的哪个缝隙还真就吹进来了一阵风,端端吹在了那股子作妖的火苗上,直接给送到了帐篷边,点着了。
杨昭高兴极了,心想天助我也,可转念一想,不对,他自己还被绑在这帐子里,如果呼喊救火,那火烧俺答营就泡汤了,不呼救,自己可就要一命呜呼了,杨昭使劲儿来回拽动捆绑自己的绳子,希望能挣得松一点,把手抽出来再解开脚上的绳子,不过无济于事,实在捆得太紧了。
火势撑着那股子贼风逐渐大了起来,杨昭也越加着急了,“这可是真正的火烧眉毛,虏贼的破绳子也太紧了吧。”他话音刚落,绳子自己解开了,杨昭又惊又喜,:“今儿是不是父亲显灵了?这也太,太诡异了。”他窃喜极了,忍不住还偷笑了两声,然后大声呼喊:“着火啦着火啦!”
杨昭假装自己还是被捆绑着,故作惊恐的大喊着“着火啦!”,吸引门外的两名看守进来探查情况,两人一看确实着火大惊失措,再一看杨昭还好好的绑在柱子上,于是放心的转身跑出去找人救火,等他们离开,杨昭则跳起来溜出了营帐。
“什么!还真着火了?杨昭如何?”听了守卫的报告,睡得迷迷糊糊的俺答吓得不轻,为了凑在一起挡风抗寒,每个营帐之间都比平常扎得近了一倍,这要是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报告王子,杨昭还被绑在营帐里。”
“那还站在这干什么!还不救火!”
“只是,只是太冻了,所有的水一到深夜全都冻住了,没法用,怎么办?”
“怎么办!我又不是龙王,能降水啊!”
“俺答!着火啦!”鲁耶吉从营帐外赶来进来。
“我知道!这正想着怎么当龙王喷水呢!现有的水冻住了!”
“一根筋!把起火的那处营帐周围一圈的营帐全部拔了,来不及就把周围那一圈周围的拔了!再把冻住的水桶绕一圈,不就行了!”
“哈哈哈!我的鲁耶吉!你真神了!”俺答得了解决方案,立刻布置了下去。
“报告王子!先就得拔您的。”
“我的?哦,对!我的离最近!除了作战地图,其他的陈设都不要了,控制火情要紧!”
“遵命!”
“鲁耶吉走吧,这么冷的天,外面烤火去,看看杨昭救出来了没有。”
“走!”
两人三言两语的拿出了解决方案后后,便出帐准备去看看杨昭的情况,正说笑着杨昭会不会已经变成了烤猪,就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急匆匆地闪了过去。
“站住!杨将军这是要哪里去?这闪亮亮的铠甲,都要刺瞎我的眼睛了。”鲁耶吉大声喝住了准备逃跑的杨昭。
杨昭一听被发现了,也没有露怯,回头道:“刺瞎了吗?那你应该感谢我,把瞎眼珠子给你凑一对儿!”
“我俩还正担心你被烤成了猪,这就看见你活蹦乱跳的,倒是我们瞎操心了。火是不是你放的。”俺答示意士兵围住了杨昭。
“当然是我放的,老子有三头六臂,你只绑住了一双手脚,还有另两双够我防火烤了你们这群野蛮的畜生。”
杨昭此时心知肚明,逃已经没戏了,活过了今夜,明天杨毅交不出粮草,他还是要死,花马池一仗还是不可避免。
“俺答,你听着。花马池的粮草只有我能征调!我骗你而来,就没有准备活着回去。想得我中原百姓辛辛苦苦一粒粒种出来的粮食,门儿也没有,把你们喂饱了,喂得有力气了,再来我花马池杀人爹娘,掠人钱财,奸**女,奴役孩童吗?你知道我大明子民和你们蒙古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俺答被骂得狗血淋头,他的脸感觉热辣辣的,因为他内心深知杨昭说得句句属实,他俺答本身善战,但是他不好战,他总觉得为了生存而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可是每每不得已而为之,总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鲁耶吉曾经劝他,这就是战争的代价,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慢慢的他也被这种思想腐蚀,也觉得习以为常,可如今杨昭把他们蒙古人战斗后的种种恶行赤裸裸的骂了出来,直接揭开了俺答这种定式思维下包裹的丑陋的真面目,他一下子有些绷不住了,他又气又羞地问:“有什么不同!”
“我们跟你们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身上流着人的血,有感情有仁心,而你们!妄称是人,却流着豺狼的血,没有情没有爱,只有杀戮!”杨昭掷地有声,骂出了最后一句:“你们!不配为人!”
“我杀了你!”俺答实在绷不住,不愿意再听下去,拔出佩刀就要杀了杨昭,鲁耶吉按住他,冲着杨昭说道:“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不是人,你们就是人!用这些黄土、石头一层层堆砌高高的边墙,把最好的水草、良田都围进去,铁器资源都给你们,把贫瘠的荒原丢给我们,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连个做饭的铁锅都没有,一到冬季,牛羊没有牧草,成百上千的幼儿没有一口米汤喝,母亲们的**被吸干,被生生的吸成了血,就这样一个冬季还要死去成百上千的孩子,你们就仁爱吗!还不允许交易,牛羊皮毛换不了粮食、用具,活都活不下去,兔子逼急了咬人,人逼急了还不能变豺狼!”
鲁耶吉一番理论说得杨昭哑口无言,说得恼羞成怒的俺答也平静了下来,却说得土默特士兵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这个穿着闪亮铠甲的明朝小将军。
“给我绑了!明天换不来粮草再杀!”鲁耶吉赶在士兵们情绪爆发前下了命令,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他要是死了,明天得不到一粒米,咱们就回不到青海,见不到我们的阿爸阿妈啦!今夜都给我绷住!再说一遍,这个明军一根汗毛也不能掉。”
士兵们把鲁耶吉的话听了进去,上前两个人准备给杨昭绑绳子,杨昭听了鲁耶吉的陈词,一时间三观俱毁,思维陷入混乱,也没有反抗,任由捆绑。
火还在哧哧的烧着,俺答的营帐也被拆到了一半,鲁耶吉用一只手搂了搂俺答的肩膀,以示安慰,所有人都看着杨昭又被五花大绑了起来。大家脑海里一遍遍重放着杨昭和鲁耶吉的辩论,一遍遍放,就一次次加深悲凉,是啊,战争,对谁都是残酷的,都有父母孩子,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都活得舒服自在呢?王权跟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捆绑杨昭的士兵甚至想着想着就想起了饿死的阿妈,若不是没有粮食,没有牧草,牛羊不会饿死,阿妈也不会饿死,若是阿妈不饿死,他也不会成了孤儿,被部落的贵族收下,最后成了奴隶,受尽欺凌,跑出来当了活一天少一天的远征兵。他忍不住流下眼泪,热辣辣的烫着脸蛋。
“喂!你眼睛怎么流血了?”另一个捆绑杨昭的士兵问他。
“胡说什么!”
“真的流血了!”
这个士兵忙擦了一下,低头一看,果然是血,他大叫一声:“血!”可是也没觉得自己哪里疼痛啊。
只听“扑通”一声,反而是杨昭倒在了地上,满头鲜血。
“不好!”
鲁耶吉和俺答连忙赶到杨昭跟前,不知何时飞来的石头,正中杨昭的太阳穴,杨昭已经躺在了血泊里。
“亚丹在哪!快去请巫医!杨昭必须活着!”
俺答几近疯狂的吼叫着,鲁耶吉忙着用一只手按住杨昭的伤口,可热气腾腾的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中不停地往出流。
此时,杨昭仰望黑漆漆的天空,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他想起了父亲、杨毅、月娘和自己过年放烟花的情景,那时他感觉自己快乐的要飞上了天空,和烟花们融合在一起,他当时发誓要给父亲养老送终,看着杨毅娶妻生子,看着月娘哭哭啼啼出嫁,看着他们快乐幸福的活着。如今,杨昭明白,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看到黑色的空中飞落下一片片晶莹雪白的花瓣,轻柔得像月娘在院中舞剑,他的耳边响起月娘爽朗的笑声,眼角流下了泪水,他用尽力气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人间的雪花,可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于是无奈地又收了回来,他扬起嘴角,微笑着喃喃自语着:“月娘,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