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等待后终于到了相约的时间。
“公子这是要出门去?”
“是的,多谢柳枝姑娘帮在下做饭洗衣,如若有缘,再见一定重谢。”
柳枝还是穿着一身绯色衣裙,面带笑容从容有礼地跟月娘道别。
月娘走出巷子,远远看到一席蓝衣的欧阳轩宇。
“你在等我?”
“是,知你今天要走,这次可能真的要天涯各自远方了,特来相送。”
“天涯各自远方?”月娘眼露惆怅,“是啊,天涯各自远方,欧阳公子珍重。”
“不知你要去何方?”
“我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那跟我去京城怎么样?你可以带上你的朋友,我在京城有一处山庄,名为揽月,风景极好,你去了.......”
“多谢好意。揽月山庄,真是个好名字啊。可惜我不能去了,我身有要事,就此道别吧。”
“那,那以后去,我等你。”
欧阳双手抓住月娘的两肩,眼中闪着光,真诚得恨不能钻进月娘的眼睛,进而深入她的心,至少让她记得牢自己的样子。
两人相视良久,月娘看着眼前这个相识不到几日的男人,他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一双秋水眼眸充满了光芒,干净清朗如晴空万里,这与她乌云遮月般的人生形成了多么大的对比,这个人神秘莫测,这个人热情如火,这个人总能带给她无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这个人......
“你要掰碎我了。”
月娘苦笑着,欧阳知道自己失了态,忙松开手,从腰间拿出一块梅花印腰牌,与之前信笺的梅花印不同,梅花枝间还有一弯新月,“这个送你,如若去了京城,就找揽月酒楼,拿出腰牌,有人会带你来找我。如果,如果无缘再见,也请收下留作纪念。只是,我希望它在你手上能用一次。”
月娘没有拒绝,或者说,她的潜意识里也在期盼用一次腰牌,期盼再能见到这个人,这个叫欧阳轩宇的男人。
“好。”
说罢,月娘头也没回得离开了,望着她的背影,欧阳说不出的痛楚,喃喃自语道,“难道,连真名都不愿告诉我?”
“公子,要我跟上去吗?”
因为太过伤神,欧阳竟没有发现柳枝早已站在了他身旁,“那个,要不就跟上?”
“公子如若放不下,柳枝愿意代劳,暗中保护那位姑娘。”
“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欧阳吃惊地看了柳枝一眼,柳枝则笑而不语,欧阳叹气道:“也好,你还是跟着那个傻瓜吧,自以为装得像男人,殊不知破绽百出,住了一夜都被你发现她是女儿身,行走江湖,定要吃亏的。”
“遵命!公子放心,柳枝一定全力护姑娘周全。”
“好。不过,你怎么还是这个口气,都说了你现在是我的副手,不是女仆了,不要总是唯命是从的样子。”
“柳枝的命是公子救的,不管何时何地,柳枝都是公子的仆人,柳枝的命都是公子的。”
“哎呀哎呀,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了!快跟上她。”
“是!”
话说柳枝是欧阳三年前在京城青楼救下的女子,当日她正被贩卖至青楼,死活不肯穿青楼服饰,正被人打,欧阳看这个女子只是挨打,一声不吭,眼睛里充满着冷血的杀气,有股子桀骜不驯的气质,他没花多少银两便替她赎了身,从此教她学文习武,柳枝也很聪明,三年时间里成长为了一名优秀的探子,她练武天赋极高,现在已经是他不可或缺的帮手,但就是死脑筋,总把报恩,还债这些挂在嘴边,无论欧阳怎么抬高她的身份,可柳枝就是不改口气,着实令他又气又无奈。
柳枝一路跟踪月娘来到了城隍庙,此时城隍庙人来人往,正式掩盖他们见面的好时候。月娘顺手拿了几支香点燃,装作祭拜神灵的样子,眼睛则时不时的四下张望,突然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
“哥哥,这个给你。”
月娘接过小纸条,又看到男孩手中的糖葫芦,像是新买的,想到了小时候她与李晓、李凝露、静儿玩耍的暗号,“糖葫芦为证,消息为真”,她打开纸条看到是李晓的笔迹“后院假山后”,攥紧纸条,敬完香装作游人向后院走去。
“月娘,这里。”
刚到后院假山,月娘便听到李晓轻声唤他。
“晓哥哥,找到凝露了吗?”
“找到了,世子把她安顿在了一家茶馆,一切都好。”
“那师傅呢?”
“我爹已经下狱,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我约了世子今晚在露儿住的茶馆见面,他去打探我爹的消息。”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父子,他会真心帮我们吗?”月娘还是不信任朱鼒枋。
李晓细致端详了月娘,整齐的头发,干净的衣物,昨夜应该安全度过了,然后接着月娘的话茬儿说道:“放心吧,我信他。我们只为救出我爹,又不会伤庆王分毫。”
“那可不一定!”月娘撇着嘴,絮叨着像庆王那种奸佞小人,就应该如何如何,李晓看着她丝毫未被昨日表白一事干扰,还能与他有说有笑,丝毫不显尴尬,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或者露儿说得对,月娘只是情窦未开,加上接二连三的打击,对感情一事更有了防备。这时正需要他全心全意的对她好,爱她护他,终有一天,月娘肯定能接受他的,毕竟青梅出马的感情,是他的筹码。
“晓哥哥?”
“啊?那个,你说得多,咱俩得等天黑了,就去找露儿,一同商议对策。这次我们不能再分离了,人多力量大!”
“好的好的。我也这么想的。”
月娘连声答应,李晓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又追问道:“为什么不辞而别?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离家出走?你知道温伯为你操碎了心吗?都不知道哭晕多少回了。”
月娘不知道说什么好,红着脸自言自语,“我就想出来走走看看。”想到温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月娘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李晓看着月娘的样子,也想到了温伯靠着门框望眼欲穿,哭哭啼啼的样子,忍不住两人都笑了起来。
李凝露叫来长生,要了男装,装扮一番,来到街市,“戍边参将被抓,肯定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李凝露盘算着到处走走看看听听,说不定就能知道李晓昨天说的话究竟指什么。
她来到一个街边小茶铺子,根据经验,一般街边茶铺子就是家长里短的地方,这里官家有钱人不屑来,百姓们也正好能畅所欲言。
“老板,来壶好茶!”
“好嘞!好茶一壶!”茶铺老板还送了一盘瓜子。
李凝露边喝茶边嗑瓜子,她的旁边坐了几个喝茶歇脚的担货郎,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津津有味,李凝露认真一听,果然说得是李德良被抓一事。
“听说了吗?花马池参将李德良被庆王抓起来了。”
“是啊是啊,听说了,现在花马池都乱了套了,杨老将军一家为国捐躯,李将军因失职罪下狱了,听说他还有个儿子也是个小将,正被通缉呢。”
“这次庆王要得意了,他的死对头就是杨老将军,奈何朝廷重用,杨老将军也是咱们宁夏镇的定海神针,这下老将军战死了,庆王可不得一举铲除他的手下,再安排自己的人,好乘机掌握花马池兵权?”
“可恶的庆王,仗着皇亲国戚,欺上瞒下,平时装作艰苦清贫的样子,满镇城的人谁不知道他干得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克扣军粮武器,中饱私囊,也就是花马池那些忠臣良将护得咱们这么些年安心生活。”
“嘘,小声点。现在镇城到处都是庆王的暗探,当心被抓住砍了你的脑袋!”
几个人说笑着,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都说庆王奸佞,可他的二儿子朱鼒枋纯良正直,但是听说这次捉拿李将军和他儿子的人,正式二世子带的人。”
李凝露听到朱鼒枋的名字,忍不住凑过去问道:“老哥,你刚才说,二世子带人抓的李德良?”
“你谁啊?偷听我们说话?”几个人警觉得看着李凝露。
“我就外乡来的,听你们讲得有声有色,好奇的问问。”
“哦,外乡人啊。听听就行了,不要乱说话,当心惹火上身。”
李凝露连忙道谢,接着问道:“几位老哥说是朱鼒枋带人抓的李德良?他不是与李将军一家关系很好吗?”
“好什么呀!好还能给李将军带枷锁脚镣?这世道,哪有什么好关系,都是逢场作戏,关系再好,人家老子庆王一句话,世子还不得乖乖听令办事?除非他不想要爵位了?要知道他大哥身体不好,眼看着只有二世子能袭爵。”
“是啊是啊,世态炎凉啊!都是利益驱使,哪像咱们老百姓活得真性情呢,哈哈”
李凝露付了银子,恍恍惚惚回到茶馆,“是啊,人家是世子,还要袭爵,肯定不会为他们一家丢了大好前程,更何况发号施令的是他亲爹。我和哥哥都太天真了。”
“姑娘回来了?”
长生站在茶馆门口望眼欲穿,按照世子吩咐是绝对不允许李凝露走出茶馆的,可是她软磨硬泡,从小跟世子长大的长生,生平第一次伺候女主子,实在磨不开,只能答应她出去两个时辰,不料李凝露一走就是一天,当真急坏了长生,还好世子忙着打探消息,没有来茶馆,不然长生真不知道怎么交待。
“李姑娘,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了,说好的两个时辰,你走了一天,要是世子来了知道我放你出去,还不打断我的腿啊!”
李凝露两眼通红盯着长生,“是啊,谢谢你放我出去。不然我还囚禁在这茶馆出不去呢。”
长生觉得毛估损然,这和早晨嗲声嗲气,哭哭啼啼求他要出门的李凝露小姐完全不是一个人,冷言冷语,句句投着杀气。
“姑娘说得什么话?怎么叫囚禁?我家世子是怕姑娘风寒未好,再染病了。”
李凝露苦笑一声,上了二楼,麻木得等着两个丫鬟给她洗漱换了女装,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十分好笑,她的心仪之人,抓了她的父亲,还上了枷锁脚镣,如今诓骗她把她囚禁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小茶馆,还派人伺候她,看管她,她的愤怒、伤心与羞耻涌上心头,“你们都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两个丫鬟看她心情不好,知趣的离开,李凝露一个人趴在床上大哭起来,想到爹爹狼狈蒙受不白之冤的样子,想到她还对朱鼒枋满心好感的样子,想到哥哥还信任朱鼒枋,她恨不能立刻斩杀了这个人面兽心的二世子,可是她又想到自己根本下不去手,她更加无助,只能哭泣。哭了很久很久睡着了。
“哎呀,好烫!李姑娘又发烧了。”
过了许久不见动静,长生和丫鬟进来探望,发现她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伸手一摸额头,李凝露又发起了高烧。
“赶紧去熬药!再打盆水给李姑娘降温。”
“怎么了?”
正在三个人手忙脚乱之时,朱鼒枋进门询问。
“回禀殿下,李姑娘又发高烧了。”
朱鼒枋一听,忙走两步进前探病,“怎么回事?不是早都退烧了?”
“那个,都怪我,李姑娘说闷得慌想上街走走,结果回来就,又发脾气又哭鼻子,还发烧了。”
“长生!你好大的胆子!我的话你都不听,定是李姑娘上街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
“世子,我,我错了!”
看着长生着急悔恨的样子,朱鼒枋也不忍心再责骂,示意他们三个赶快照顾李凝露,“哭有什么用!快去请大夫!”
“啊?哦,是!”长生急的掉眼泪,一听朱鼒枋安排他去大夫,连忙应声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李凝露被说话声吵醒,迷迷糊糊看到朱鼒枋坐在床边,“你怎么来了?我不用你管!”
“李姑娘,你好好养病休息,不要想太多。”朱鼒枋故意岔开话题。
“放了我爹爹,我自然就好了。是你抓的他,是不是?抓了老子,却来给女儿看病,你安的什么心!咳咳咳...”李凝露想要再骂两句,不想气血翻涌,咳嗽不止。
“李姑娘,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抓李将军呢?我帮他还来不及啊。”
“不要再骗我了!我要走,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哥!就我爹爹!”
“李姑娘!”
李凝露挣扎着起身,朱鼒枋想要揽住她又碍于男女授受不清,丫鬟们上前帮忙拦住李凝露,屋子里乱做一团。正在这时,李晓和月娘依约而来,一进门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
“露儿,你干什么?”
两个人大声质问,朱鼒枋赶紧站起身,离开床边,说到:“李姑娘非要去找你!还说我骗她!”
“哥!月娘!”
李凝露看到李晓和月娘,一下子哭了起来,朱鼒枋百口莫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越站越远,看着他们三个人重聚叙旧,哭泣、说笑,看着他们,朱鼒枋想“这便是患难见真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