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瓷言同往常一样和养老居的其他老太太去后山晨练,刚走出院子,就看到几个清风门的弟子抬着几个大箱子,箱子上面挂着红绸,匆匆忙忙地往大殿方向走。
隔壁刘老太太素来爱看稀奇,看到那些弟子抬着大箱子,竟也不走了,拦下一个弟子就问:“小伙子,我看你们抬的这些箱子挂着红布,是不是门派里有人要成亲啦?”
瓷言一听,也来了兴趣,连忙同其他老太太凑上前去,毕竟她之前在清风门还从未见到哪位师兄师姐订婚成亲,如今有了八卦,她自然是要听个究竟。
那弟子赶着完成任务,被一群老太太突然拦住,自然是有些着急,于是摆了摆手说:“大师兄和子瑜师姐下个月初十就要成婚了,掌门吩咐要尽快赶在婚礼前把所有会堂都布置好,这两天忙着呢!你们就别问我了,到时候来喝喜酒就行了。”
此话一出,老太太们便炸了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一会儿又是夸敬子瑜漂亮,同宋青衣是真般配。
一会儿又是夸宋青衣孝顺,掌门找了这么个好女婿是真有眼光。
只有瓷言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那弟子看着老太太们兴奋地讨论起来了,便急着想走,却被瓷言一把抓住了袖子,硬生生地扯了回来,他不耐烦地回头,对上瓷言难以置信的眼神。
“你说,谁要和敬子瑜成亲?”
“大师兄啊!哎!你别拉我呀!有疑惑问大师兄去!我现在赶时间呢!”说着,那弟子扯出衣袖急匆匆地走了,只留下瓷言一个人站在原地。
“哎!你干嘛呢!拄在这里不说话。青衣那小子要结婚了!这可是个大喜事啊!”刘老婆婆眉飞色舞地拉着瓷言说着,却被瓷言一把推开。
只见瓷言拄着杖,脸色苍白得好像刷满了粉,浑身都在抖。
她拄着杖急匆匆地朝后山走了两步,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好像要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似的,本来就驼的背显得更加佝偻了。
众老太太连忙将她围成一团,正欲给她顺顺气,就听“咚”的一声,树枝做的拐杖落到了地上,紧接着,一团鲜血喷在了那杖上。
众人再回头一看,瓷言已经紧闭着眼倒了下去。
“醒了?怎么突然咳血了呢?大夫给你拿的药没有按时吃吗?”瓷言一醒来就看到敬子瑜坐在她的床前,一脸的关心和着急。
“为什么?”瓷言哑哑地开头,喉头一股浓烈的腥味。
“什么?”敬子瑜不明所以。
“为什么......和他成亲的是你?”
她幻想过无数种宋青衣未来新娘的样子,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新娘会是敬子瑜。
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关心她,照顾她,总是给她带零嘴和新鲜玩意儿,一眼就看出来她喜欢宋青衣,鼓励她去告白,在她变成人后仅凭一句话就将她认出来的人?
瓷言忽然感觉难过得快要死掉。
敬子瑜脸上的关切忽然消失了,对她现在的反应毫不意外似的,她看着她,慢慢地勾起嘴角:“为什么不能是我?”
瓷言蓦然睁大眼睛。
“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陪他练功的是我,陪他受罚的是我,陪他除妖的是我,陪长大的还是我,为什么不能是我?”敬子瑜笑得人畜无害。
“可是......我们......不是好朋友吗......”瓷言抖着嘴唇说,“就算喜欢上同一个人......如果你告诉我,我也会放弃的吧......”
因为在我心里你和他有同样重要的地位啊......
说着,瓷言的眼泪难以抑制地流了下来:“可是为什么,你要鼓励我去告白?为什么每次我想见他的时候你都会带我偷偷去看他?为什么你要在他受伤的时候支持我去给他找药?还给我御风符和爆破符防身?为什么在我想变成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帮我寻找变成人的方法?为什么......”
还未等瓷言说完,敬子瑜便不耐地打断,脸上有几分嫌恶“谁和你这个妖怪是朋友。”
瓷言一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呆呆地望着她。
敬子瑜慢条斯理地抚着裙子上的皱褶,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鼓励你告白是因为青衣不近女色,想看你出丑。”
“你想见他的时候都会带你偷偷去看他?拜托,是我想见他,你死不要脸地非要我带你去好不好?”
“支持你给他找药是因为我知道药方上面的草药都生长在凶险之地,希望你死在找药的路上。“
“至于为什么给你御风符和爆破符,只是因为当时我身上恰好多了两叠御风符和爆破符,就顺便给你了,希望你有了这两叠符,能够死得快点。”
“可是你居然活着回来了,还把草药给找齐了,真让我意外。”
“当时你把草药给我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杀了你,无奈当时陶爷爷来了,我就去找青衣玩了。”
“哦对了,你不知道吧,青衣应该到现在都以为是我给他找的药、我给他煎的药,他心里感动得很,你走之后没过多久就向我爹提亲了。”
“你以为,恶罗王真的是我说的那种可以用筹码换得任何东西的神?它不过是当年清风门开山老祖袁清风的师父云游仙人封印在极北之地的魔王而已,只是近年来封印松动,人间不少修邪门歪道的术士得到消息,心生贪欲,才想到和它做交易。”
“恶罗王想尽快得到力量冲破封印,自然乐见其成,但是,和它做交易的人无一例外地都死得很惨。我倒是低估了你,你去和它做了交易,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死。”
“不过,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丑样子,我心里倒是开心得很。你以前不过是仗着你那点妖术变了一张狐媚子脸,还真以为自己是国色天香,还敢肖想和青衣双宿双飞?师弟们不过拿你取笑说是青衣小媳妇,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他媳妇,还回来找青衣,还想他接纳你?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也不照照你现在那样子!又老又丑!你有什么资格和他在一起!”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别做梦了。他当时只是和师弟们打赌输了,才对你说那些话,可笑的是你居然当真了,还想变成人?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是妖怪吗?”
“那天我去找陶爷爷,听到他问陶爷爷你究竟是什么妖怪。你不知道吧,青衣的父母早年被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蛇妖所杀,剩下他孤苦一人留在世上,所以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妖怪,尤其是漂亮的妖怪。”
她看着早已呆若木鸡的瓷言,眼里是滔天的恨意:“我的母亲被一个妖怪羞辱,自尽在我面前,当时,我才八岁。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妖怪。”
“和你做朋友,不过是想看着你一点一点地被夺走拥有的一切。留你在这里,就是想让你看我是如何与你最爱的宋青衣成亲生子、幸福美满的,让你好好体会一下失去心中所爱的痛苦。”
“瓷言,你活该。”
说完,敬子瑜像是终于把积压在内心多年的不快说出来了,吐了口恶气,脸上洋溢的尽是快意。
她将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对瓷言像平日一样温柔地笑了笑,替她掖好了被角,关上门离开。
瓷言转过头,望着窗外,院子里的树已经秃得只剩下树丫子了,光秃秃的枝丫盘旋交错,映得渺远的青空格外萧索。
冬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