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接济素不相识的人来说,五两银子已经相当可观。
这种可观,从两处交代可以比较出来。一处是打虎将李忠没送出去的二两零碎银子,一次是武松五两银子找到为被害的兄长作证的证人。
李忠在成为桃花山山大王之前,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一度曾在渭州靠街头卖艺谋生。当鲁达想救济被郑屠户欺凌的金氏父女,向李忠借钱时,李忠掏出了零碎的二两来银子。虽然鲁达很看不上那二两来零碎银子,没有接受李忠的拆借。不过,这二两来碎银子,说明当时卖艺的收入并不高,因此薛永得到五两银子算是天大的赏金了。而武松为哥哥武大之死讨公道,请郓哥作证时,付给了郓哥五两银子。当时,郓哥说,有这五两银子,他的老父亲完全可以过三五个月的好日子了,于是高兴地跟武松去做证人了。
这两个例子都说明,五两银子是很大的一笔钱,薛永因为这五两银子,认定要跟宋江走,也说明这份救济是很重的。如果再往回看,即“一两银子闯江湖”那节,可能会对五两银子有更深的体认。
可能有人会说,同样是宋江,同样是接济,为什么宋江初见李逵时送了十两银子,而只肯给薛永五两?
问得好。我们先来看一下给李逵银子时的背景。
李逵道:“利钱已有在这里了,只要十两本钱去讨。”宋江听罢,便去身边取出一个十两银子,把与李逵,说道:“大哥,你将去赎来用度。”戴宗要阻当时,宋江已把出来了。(第三十八回)
宋江号称山东及时雨,是指朋友有困难时,他能及时出手相助。从薛永的被救济看,宋江算得上是及时帮助。至于说为什么要给李逵十两而不是五两,其实也很简单。第一,李逵明确提到需要“十两本钱”,宋江这时的选择是要么不给,给就要给十两。不是宋江主动要多给,而是要者已经明确了数目;第二,李逵是通过戴宗与宋江见面的,戴宗的面子值十两。要知道,通过吴用在江州结识戴后,宋江一直苦于没机会向戴宗示好。通过给戴宗的小弟十两银子,这在宋江是个非常好的进一步结交戴宗的机会。宋江愿意结识江湖人物,一个重要人物罩着的小弟,出手重点是值得的。
有个小细节,需要注意,宋江送钱时称李逵为“大哥”,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后来宋江称呼李逵,高兴时称“兄弟”、“铁牛”,不高兴时则称“这黑厮”,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晁盖、宋江当然都是豪爽的,送起钱来也有些随意。比较而言,扑天雕李应可就手紧一些了。
李应道:“非是我不用心,实出无奈。两位壮士,只得休怪。”叫杜兴取些金银相赠,杨雄、石秀那里肯受。李应道:“江湖之上,二位不必推却。”两个方才收受,拜辞了李应。(第四十七回)
取些金银相赠,没交代具体数目,说明数目不是很大,应该不足十两银子,否则一定会标。尽管没标金银数目,有两点还是值得注意:第一,金银相赠,说明当时英雄人物交往是有些定例即不成文的规矩的,其中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送些钱财。送的钱财数目因人而异,但肯定有一些。第二,李应说“江湖之上,二位不必推却”,道出了问题的本质,大家都是江湖人,不送不合适,送了不收也不合适。
看看,李应虽然出手未必大方,但心机还是很可以的,说出的话非常到位,换成现在的话,叫有力度。
4.3.结义与结交
宋江加入梁山后,很注重用江湖结义形式团结队伍,过去的结义发誓场面,经常出现。客观说,这种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梁山的凝聚力。否则,以梁山众多的山头与派系,还真的不好团结。
两次赠金的结义
不过,具体到书中,真的写到结义的场面并不多。从书中交代看,十二山头的最初山大王间,都是结义磕过头的,这点在少华山朱武去救陈达时的表述说的最清楚。朱武哭道:“小人等三个,累被官司逼迫,不得已上山落草。当初发愿道:“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虽不及关、张、刘奋的意气,其心则同。”(第二回)
当然,12个山头中,对影山的吕方与郭盛二人虽然后来形影不离,但并没有结义,而登云山的邹渊、邹润其实是叔侄关系,结义可能性也不大。
山头之外,结义现象似乎普遍,但认真起来,却少之又少。鲁智深与林冲是结义的,但鲁智深与史进似乎就没有结义;宋江与武松是结义的,但宋江与花荣、秦明到底是否结义,就没明确交代;武松与张青、施恩都分别结义过,但武松与鲁智深、杨志是否结义,书中也没有明确写。
不过,至少有两次结义,还是能让我们看出其中的结义与金钱的关系。
一次是武松与宋江的结义,一次是武松与张青的结义。
武松与宋江的认识在武松要离开柴进的庄园,而宋江与弟弟宋清刚到柴进庄园之际。当时的武松,不仅不是打虎英雄,而是因为误伤人逃难至柴进庄上一年的逃难狗熊。因为脾气暴躁,动辄打人,柴进庄里人基本对武松都没什么好脸,以至于得了虐疾只能一个人生火取暖,连照顾的人都没有。
在这样的背景下,爱才的宋江却对武松表现出特别的热情与关怀,让武松感受到了兄长般的情谊,因此,在离开柴进庄园送别路上,武松提出了结义要求。
武松三人饮了几杯,看看红日平西,武松便道:“天色将晚,哥哥不弃武二时,就此受武二四拜,拜为义兄。”宋江大喜。武松纳头拜了四拜,宋江叫宋清身边取出一锭十两银子,送与武松。(第二十三回)
看过武松与宋江的结义,再来看武松与张青的结义。
八拜还是四拜,分辨不清楚,不过接下来的场面告诉我们,结义金是十两银子。
论年齿,张青却长武松五年,因此武松结拜张青为兄。武松坚辞了要行,张青又置酒送路;取出行李、包裹、缠袋,交还了;又送十来两银子与武松,把二三两零碎银子赍发两个公人。武松就把这十两银子一发与了两个公人。(第二十八回)
这次没有写拜的次数,不过钱数没变,还是十两银子。
看来,想与人结义,给人当大哥,手上没有足够的银子,最好想都别想。
三次标价结交
如果不结义,正常结交要不要花钱。答案是也要花钱,数目也是因人而异。
我们先来看看宋江这样的大哥级人物怎么花钱与人结交。
薛永前面我们刚刚提到过,不过是在见面礼那一节。当时,宋江看所有人都不肯给卖艺的薛永赏钱,情急之下送了薛永五两银子,算是接济一头落在平阳上的老虎。
没想到,这五两银子让薛永铁定了认定大哥之心,于是,他在问清宋江要去江州蹲监狱后,明确表示要追随宋江去江州。
薛永道:“小人也去店里算了房钱还他,一两日间,也来江州相会。兄长先行。”宋江又取一二十两银子与了薛永,辞别了去。(第三十七回)
这里没有写是十两银子,还是二十两银子,估计是宋江拿出了个十两银子,又略嫌分量有些不够,顺手又取了些散银。当然,也可能是宋江估计薛永过于困顿,需要银子好好改变些环境与处境。
后来的一个小细节表明,宋江这次送银子是物超所值。在晁盖等人率领梁山抢劫江州法场,救出宋江与戴宗后,宋江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报仇计划,集结人马去无为军通判黄文炳家灭门。不过,众英雄只能打听得黄文炳家的位置,但内部结构如何,却苦于无人得知。关键时候,是薛永带着徒弟侯健来见宋江,裁缝侯健多次去过黄文炳家,熟知黄宅。
薛永在梁山泊不是重要英雄,后来也没有什么闪光处。不过,江州一役,已经得到了发挥。而调动一百零八人发挥各人所长,正是宋江的过人处。
薛永这样的小角色,宋江都极力结交,那么,像李逵这样的天杀星,宋江指那里杀那里的很角色,宋江用多少银子搞定?
宋江先取两锭小银二十两,与宋老儿(用来给被李逵打伤的女儿医治)。那老儿拜谢了去,不在话下。天色将晚,张顺送了鱼,宋江取出张横书,付了张顺,相别去了。宋江又取五十两一锭大银对李逵道:“兄弟,你将去使用。”戴宗、李逵也自作别,赶入城去了。(第三十九回)
五十两一锭大银,这是宋江收买李逵的价格。如果加上初次见面时级的十两,送给宋老儿女儿的看病与改善生活的二十两,围绕李逵,宋江前后花了八十两银子。这八十两银子起到了什么作用,其实不需要多说了。李逵后来成了宋江手下最强悍的杀手,江州劫法场救宋江时,李逵一人作用,敌得过晁盖带来的所有人马,后来宋江但凡有特殊的绑票任务,关键时候都是李逵出马,李逵从来不曾失手。当然,李逵也经常借故多杀些人。后来宋江被朝廷药死前,宋江药死了李逵,李逵不但没有怨言,反而要求一人死后将自己与宋江葬到一处,这份忠心是可鉴梁山泊的。
因为宋江刻意结交人才,带得梁山上下都有结交英雄,引荐英雄的意识与举动。像李逵,就先后将打铁的汤隆、难看的焦挺等引荐上梁山。比较而言,作为梁山总探长的戴宗,则不仅注意引荐英雄,甚至出钱结交,石秀就是一例。
(戴宗)叫杨林身边包袱内取锭十两银子,送与石秀做本钱。石秀不敢受,再三谦让,方才收了。才知道他是梁山泊神行太保。(第四十四回)
石秀后来不仅带领蓟州系上了梁山,而且在攻祝家庄,大名府救护卢俊义等重大行动中,都有非常出镜的表现,戴宗的十两银子,着实从宋江那里得到了相当真谛。
4.4.五次悬赏通缉
杀人、抢劫,只要是稍稍正规一些的社会形态,肯定都是要负法律责任。当然,这种负法律责任,有时候或者因为肇事者强大而逍遥法外,或者因为法律机器本身不够强大而使天网有漏。
从水浒传中介绍的一些通缉看,基本上上述两种原因都有。
无奈式通缉
少华山是水浒传中第一个暴露出来的山头,因为聚集着五七百个小喽罗,抗拒官军,并且不断骚扰当地良民,自然,首先被官府通缉的,也就是只能是它了。
通过猎户李吉的嘴,可以看出当场官府对少华山强盗的复杂而微妙的心里。这三个(朱武、陈达、杨春)为头,打家劫舍。华阴县里禁他不得,出三千贯赏钱拿他,谁敢去惹他?(第二回)
三个江洋大盗在自己的地面上横行,作为官府,不通缉不仅有失官体,面子上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不过,这个通缉也暴露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地官府似乎并不对少华山朱武等人动真格的,只是两下相安无事的对峙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