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书房与九星殿很像,高低错落的书架交错摆着,最里面书桌很矮,下面铺着张厚实的鹿皮毯子。
宓闲一直把乔九舒抱在鹿皮毯前才小心翼翼放下,不让她光脚踩上冰凉的石板。
“那个……你有事直说。”
毕竟是生在这个稍古老些的世界里,乔九舒多多少少还带着她与生俱来的小拘谨和小保守,今天赤脚也是真的没留意,让个男人一直盯着看感觉脚背都要被灼个窟窿出来!
“殿下可知道皇上封给你的另外两座城池在什么地方?”宓闲在乔九舒不安的眼神里很快收敛了情绪,撩开衣摆跪坐在矮桌前,将手中竹简缓缓展开。
乔九舒视线随着宓闲的动作移动,便也不由自主被那几行年头不少的小字吸引。
“戍、荆、宴三关接壤漠北,呈凹陷状,与沙环堵,常年大旱,免除赋税征收,驻镇北军三十万,与南华交友,共抵漠北铁骑。”
他们暂时身处的长荆城先不说,戍城与宴城就挤在荆门关两边儿,正是楚国目前为止收敌国冲突最多的三座城。
恰好也是乔九舒这个安国公主名下封地。
看着竹简,乔九舒凝了心神,低声问:“最近几年呢?”
她以前在宫里也经常能听到边关一些消息,可多是谣言,就算真有那么几分真实,在如今这个关头也不敢全信。
宓闲收好竹简放回一旁,拿灯盏下的银剪将过长的烛芯挑断一截,让室内火光柔和了几分,这才不紧不慢道:“七年前最后一战,骁骑将军牺牲八万士兵破了漠北大阵,也算险胜。”
七年前?
“我好像听李叔叔说过?”
有段日子阿娆被管得严出不了门在家闹绝食,表哥就带着她一起去将军府,陪李璟娆说说话解解闷,李叔叔就会背着将军夫人絮絮叨叨讲些打仗的故事,好像就说过那死了很多人的一仗。
“正常。”宓闲低笑:“李将军向来藏不住事,爱说这些也不奇怪。”
“安静了这么长时间吗?怎么总觉着姑父给了我个烂摊子呢?”
这一代漠北王是出了名的急脾气,成天喊着打打杀杀,这都七年了,总不会是转了性子吧?
宓闲取出另一张压在一摞竹简最下方的羊皮纸铺在桌上,招招手示意乔九舒坐下来慢慢聊:“殿下你看,这是七年前耶律萨林的布阵图。”
七支军队分别堵住了乾坤八卦的七个门,只留一个“死门”暴露在外,内里,弓箭短兵几队交织缠绕,被整整三圈盾兵严丝合缝保护着。
在纸上看不大出来,但乔九舒也估摸了个差不多,能毫不费力吞掉八万楚军的阵势该有多庞大。
“生杀大阵?”乔九舒惊,这玩意儿可是漠北的命根子,宓闲就这么当破布一样摆在自己眼前?
“正是,不过臣能力有限,只拿到了七年前的阵图。”
七年前的图?
也就是说他们肯定折腾出了新的,但是宓闲暂时还没有得手。
“大人将这东西放在本宫眼前又是何意?”
如果他当真为国为民,就会在第一时间把阵图交给皇上,既然被这么拿出来,就一定有它的作用。
果然,宓闲伸手将羊皮纸推到乔九舒那边,轻笑着低声说:“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乔九舒翻个白眼:“放!”
这家伙又磨磨唧唧,还不知?不知你不要说啊!
“北邺山交分为七城,其中邺城为首,城主一脉自认流着上古伏羲后人的血,族中以宓为姓。”
“……”
她没有听错吧?
邺城城主和宓闲一个姓?
眼看乔九舒面无表情也不言语,宓闲更紧张一分:“臣多年前脱离出宗族独自入世游荡,意外成了楚国国师,这些年与族里未曾有过任何联系。”
他虽然紧张也得先解释清楚的好,不然万一被误会那可彻底完了。
其实宓闲也想过干脆一直瞒着,但乔九舒有多精明他清楚得很,还不如主动坦白,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个……要是没事本……我就先回去了……”
乔九舒站起身也不忘把阵图收好,让宓闲狠狠松了口气,随后又想起殿下还光着脚,立刻起身,却被人指着脑门咬牙切齿呵住:“男女授受不亲!”
怎么还给她吓快了反应呢?
于是,为了保住自己在乔九舒心里本就没什么地位的地位,宓闲不再提赤足这事儿全当不知道,规规矩矩一本正经只是牵着她比方才冰了几分的手回到卧房门口,像个最忠诚的侍卫替她轻轻推开房门,目送人面色不太好的消失在逐渐合拢的房门里。
关上门的瞬间,乔九舒还扶着门框呢,就立刻深吸口气蹲在了地上,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衣襟呼吸有些不顺畅。
宓闲绝对有问题!
他对自己的一些小习惯了然得可怕,甚至连她在黑暗中有些轻微视弱都一清二楚!
方才二人刚走出书房,乔九舒不记得这城主府书房外还有个台阶,宓闲就提前片刻将她手臂降了毫缕高度。
这是连水意都不知道的暗示,他一个国师怎么会有时间和精力去发现并且熟悉的像是本能?
回来的路很短,只不到十个呼吸两人就已经被门隔开所有,也算是个小小的离别。
满月高高悬在荆门关月朗星稀的漆黑天际,宓闲依旧维持着抬手的动作,指尖那零碎温度异常折磨着人压抑了许久的占有欲。
他实在已经藏到自己快彻底疯掉的地步,连呼吸都像豁口刀子在剜脑海里的每一根脉络,但凡看不到乔九舒,耳边就不停回响上次玉如言说的那话:
“那你就等着看她跟谢裔大红嫁衣拜堂成亲吧!”
拜堂成亲?
如果是她跟别人,那对宓闲来说,是十八层地狱走一遭都不愿知道半点的事。
何况是谢裔?
只因为宓闲知道,谢裔与乔九舒如果在了解他们俩的人眼中,的确是难得的天作之合。
一样打骨子里弥漫的张狂狠辣,一样喜欢玩命折腾自己,一样拜了神佛许多年依旧毫无人性。
不过谢裔将这些在明面上摆着,他家殿下敛在骨子里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