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逆。他坐在她那架钢琴面前,窗帘被拉开了,外面夕阳的最后余晖照进来,照在男子的身上。望着那个背影,一瞬间的恍惚之中,云错仿佛看到了什么幻影,只是一瞬,太快,太模糊,即使是她,也没有捕捉到。但是那真实的悲伤和疼痛感却留了下来。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钢琴前的逆回转过头来,目光正对上云错的。
那双眼!那双幽深的眼眸,悲伤深切几乎要盈溢出来。不知怎的,在一瞬间真切地击中了云错的心,那种真实的疼痛感,仿佛穿越了时空而来,在已经看不到伤疤的一处旧伤之上,狠狠地刺痛了她。
依靠着门框的云错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你去哪?”男子突然站起来,问,声音中有不可掩饰的急切。他失去她已经太久了,再也不会让她从他身边逃离……
“逆……”云错站住,却没有转身,背对着他留下了一句话,“你只是我工作上的搭档,请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背对着他,所以没有看到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的伤痛。“叫我路西法。”他说,她听到的声音温和而平静。
云错依旧背对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最终,还是推门出去了。
去哪里?其实云错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带着那种情绪在别人面前待下去。一直以来她都是没有情绪没有感情的,这突然产生的情绪让她有些恐慌。她不想……让自己在其他人面前那么狼狈。
云错在门外颓然地靠着墙壁,缓缓抬起手来。掌心中什么都没有,这双漂亮的手,曾经光锐那么羡慕,不止一次地感慨说“如果我有这么一双漂亮的手就好了”,可是,就是这双让人羡慕的手,却沾满了鲜血。除了罪恶,这双手上什么都没有。
其实说起来,她的生命,只不过是荒芜。
没有目标,没有意义,没有任何努力的方向,冷眼看着身边的人悲喜,她始终淡漠得接近残忍。看起来是淡泊,其实不过是在等待罢了。
漫长的等待,等待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从掌心里一点一点地流落,淡漠到麻木。她在等待什么呢?似乎不过就是生命的终结。
换句话说,她在等死。
生命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而生存?她的存在能够改变什么?她曾经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苦苦的思考令她痛苦不堪,于是,她干脆不再去想这些问题,任由自己这样继续浑浑噩噩地活下去,就像许多人一样——活着,却不知道为何而活。
不同的是,他们忙碌着,烦恼着,愉悦着,而她,始终空白着。
其实……这种状态是可耻的罢。
活着,却像死了一样。
云错冷笑了一声,缓缓离开了背靠着的墙壁,冰冷已经渗进了身体里,就算现在离开,也已经晚了。
没有目的和方向,云错在电梯前伸出手去,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按下去,转而向另一边的楼梯走去。
这是八十九层,最高层,除了这一层的主人云错以外,几乎没有人会上来,即便如此,楼梯也一样被清理得一尘不染。靴子踩在楼梯上,发出轻轻的声响,但是在格外安静的楼梯上依旧清晰无比,“嗒,嗒,嗒,嗒……”就像时间流逝的声音,像是黑夜中血液一滴一滴滴落的声音。
“云错。”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音质艳丽柔滑,声音的主人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正要进门。
这是八十八楼,云错记得这个男人,叫……“莲。”是么?
妖娆的男子侧首一笑,风魅天成。
“上次的事,谢谢你。”男子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只是平常的客套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带出了几分诱惑的味道。开门认证掌纹的时候,云错注意到,这个叫做莲的男子的双手清瘦纤细而修长,指节很流畅,却隐隐显示着这具躯体所蕴含的力量,很美,但确实是男子的手。
“进来啊。”莲回头朝着云错一笑,一举一动都含着无限风情。
云错本不喜欢探究别人的隐私,甚至根本就不愿意跟任何人有交集,但是现在已经走到了门口,倘若此时拒绝倒显得矫情了。
房间里有些暗,窗帘也是一样没有拉开的,房间里的陈设简约而低调,黑白主色,原木和金属的质感为主打,有一个酒柜,里面摆满了各式……昂贵的酒。跟云错的房间一样没有什么温馨的感觉。除此之外,云错注意到,这个男人似乎很随性,毯子从沙发上滑落了一半在地上,烟灰缸里的灰和烟头已经积了太多没有倒,连桌面上都有烟灰,几张稿纸散在桌面上,一支钢笔没有盖上盖子扔在旁边……
“这是我第一次请别人到家里来。”男子回头,妩媚一笑,额前散落的长长的碎发遮着眼睛,迷离而暧昧。
“这也是我第一次到陌生人的家里来。”云错面无表情地回应。
“哦?这么说,你经常到熟人的家里去么?”莲取了一只杯子,倒了一杯果汁给云错,脸上的笑意有几分戏谑。
“不。”云错先是否定了莲的说法,而后将杯子推开,“清水,谢谢。”
连挑了挑眉,“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熟人。”云错说着,瞥见桌上的稿纸,“小说?”
“啊。”莲将清水放在云错面前,在她旁边坐下来,两个人的距离恰在云错能够接受的极限距离上。“我是小说家。莲这个名字你没有听过么?”
莲,原来这是笔名。“听过。”云错回答得依旧不疾不徐,看不出任何情绪。
云错当然听说过。伽罗兹帝国虽然是一个古老而严肃的帝国,但是文化方面倒是自由,莲,史上最年轻英俊的获得了……那个什么国家奖项的、光锐最喜欢的作家。不知道多少次了,光锐在她耳边唠叨着说“莲的小说”如何如何,虽然没有认真去听,却也无意识地记下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