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错垂了垂眼,将盘子放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回了他一句:“收藏,而已。自己的晚餐自己动手。”说着脱下外套扔在一边。逆一眼就看见了云错臂上的绷带,上前去,不无关切地问:“这就是绛鬼所指的伤吗?”
“与你无关。”云错态度冷淡,甚至近乎恶劣。逆却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在一边坐了下来。
暗红、黑白,金属、玻璃,果然还是云错的风格,连名字也没有变。只是……她已经不记得他了么?他找了她一千多年,终于让他找到了,可是她却已经忘了他。逆抬手抚向自己颈下锁骨的地方,当初她亲自描画的蝴蝶还在,一千多年过去依旧宛如新刻。
面前的云错安静地吃着晚餐,面包、清水、苹果。还是那么简单。果然没有人在身边照顾就是不行呢。
银色长发,银色瞳子,左眼下的血红蔷薇纹刻,居然是天使戮卡的相貌。
逆蹙眉沉思,开口:“那犽……”
“嗯?”云错抬手,“你说什么?”
“你有没有听说过那犽这个名字?”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下个任务的目标么?没听过的人物。要清理掉么?”云错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往厨房走。确实不像是有所触动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这么个名字。”逆回头望向柜子上的各式糖果盒,目光越发深沉——已经忘了么?却还是保留着收集糖果的习惯。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从厨房传来,逆赶忙冲到厨房,却看到地上的杯子已经摔成了碎片,而云错正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着。银色的长发缱绻散落在地上。逆抱起地上颤抖不已的云错,却只见她紧咬着牙关,不知咬破了什么,血正从口中溢出。
这就是绛鬼所说的一七的“病”?身体机能迅速丧失,始于细胞的根本性死亡,而后奇迹般地迅速复活和康复,死亡和复活之间反反复复,整个身体完全彻底的诡异的变化。人类的医学无法检测出原因,他却知道。
因为他是路西法,和她一样有着本质为天使的灵体。
他们没有实体,只能依附在其他的生物身上,但是因为他们有着过于强大的力量,常人的身体难以承受,所以天使依凭于下界生物身上必须要有神的准许,而且依凭时间不可过长。唯有戮卡这样能够控制物质的天使才能够创造出适合存放天使灵体的肉体。
但是天使毕竟是不能够创造生命的,即使是戮卡,创造出来的也不过是肉体而已,没有生命力,创造出来肉体必须依靠天使本身的力量才能够像真的人类一样行动。
显然,这具肉体并不是戮卡完全创造出来的。
“千年之罚”。逆突然想起来。一千年一次的惩罚,算起来,戮卡的灵体在进入这具躯体的时候应该恰好是在那个时间罢,如果不被肉体束缚住就会被强制召唤回天界,然后永远不得到下界来。他推测,那个时候的灵体尚未完全恢复,不能够自如地运用力量创造出躯体来,于是她便勉强创造了这么具身体,然后恰好是千年之罚开始。这具躯体被戮卡的灵体力量影响,成了这样的相貌。
为了不让强大的力量毁坏这具躯体,云错她将自己的力量和记忆一同封印了……吗?
力量被封印就更加不能自如地使用了,释放出来的力量不足支持这具躯体的时候要再一次释放力量,这种生死反复现象恐怕就是在寻找释放出来的力量的平衡点所造成。
“云错……”逆呢喃着,将地上痛苦挣扎的云错揽进了怀中,游丝般的焦虑和担忧从他蹙起的眉宇、深沉的眼眸、紧抿的唇间水雾般地氤氲开来,使得他那张清晰英俊的面孔看起来似有模糊。
陷入痛苦的云错仿佛身处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周围是无尽的冰冷的潮水,拍打遍体鳞伤的她,痛苦一波一波地席卷而来,她便在无尽的苦楚的虚空之中浮荡,挣扎。
“云错……云错……云错……”
仿佛有谁在叫她的名字。温柔而疼惜的声音。
隐约记得一双眼眸,温柔如水,有着淡淡光辉,流露出无尽的温柔缱绻。明明该是很清晰的,却好像隔着一层雾,怎么都看不清,怎么都抓不到。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痛楚环绕着她。
这是在哪里呢?这么黑?啊,对了,伊甸啊,伊甸的地下铁牢。她一直都被关在这里的啊,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在这里了。那些人把她从坟岗中捡回来,却把她关进了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为什么把她关进这里呢?她犯了什么错?哦,想起来了,因为她的眼睛,她淡蓝色的眼睛里那银色的瞳子在某天变成了血色。为什么她当初会出现在大雨的坟岗呢?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为什么,只记得有人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叫她“云错”?
她其实很怀疑,怀疑真的会有人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她的代号只是一七,烙刻在她腰间的“1—7”,云错这个名字……真的是她的么?还是……只是她抢占的别人的名字?
真是可悲啊,连自己的存在都不清楚的家伙……
其实,自己根本就是不被需要的存在……罢……
“云错?”
云错缓缓睁开眼,突然照进眼里的光让她感到有些刺痛。蹙了蹙眉,待适应了眼前的亮度,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男子。
云错“腾”地一下坐起来,从枕头下掏出枪来对着他。
男子无奈地笑了笑,“是我。”云错这才想起来,这就是那个好色大叔塞给她用来应对特殊情况的搭档,逆。
云错蹙着眉,眸色深沉,仿佛要看穿他一样,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涌动着,云错始终都没有将枪口移开的意思。最后是逆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云错上了膛的枪,温语道:“做噩梦了么?”他眼中的笑意温暖而清浅,荧蓝的瞳子中映着云错的脸,柔情脉脉,只有看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