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光锐那失踪的哥哥罢。
路西法走到男子的面前,抬起手。
“慢着。”云错阻止了路西法的灭口行为。路西法放下手,回头看了看云错。
——这毕竟,是光锐唯一的亲人了。
男子抬起头望了望云错,又望了望路西法。路西法抬手一挥,束缚着男子的铁索突然就断了。云错随路西法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任务完成,向绛鬼报告。绛鬼果然还在店里等着。
月光溶溶。
淡白的月光倾落下来,无风。树影像是在宣纸上晕开的一团团墨色。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只有喷泉的水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浅吟低唱。
云错把自己隐匿在黑暗之中,缓缓地呼吸,吐纳之间,夜色一点一点地渗透进身体里,整个身子仿佛都融化了,化成无数在空中飞扬的粒子,慢慢地,慢慢地,融在这一片夜色里。
在做杀手的日子里,云错早就习惯了把自己融进周围的环境里,让自己拥有与身周环境相同的气息,这样才不会被猎杀对象所察觉。
可是,最为习惯的,果然只有夜晚。
黑暗……
她习惯而且喜欢黑暗。
虽然这个世界的运作主要集中在阳光底下,但是,太阳总是让人感到不安。强烈刺眼的光,毫不留情地把一切都暴露出来,张扬着,狂笑着把一切都展示给别人,让注视像刀子一样把人凌迟。那些目光,永远……那么可憎。
然而,明明是那么毫不留情地要把所有都暴露出来,却常常遗忘了真正的真实。
阳光把太多的外在东西都展示出来,反而迷乱了。
黑暗隐去了外在,却能够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本质上。
安静的夜,能够让人静下心来,沉思一些东西,体会一些在白天被忽略了的东西。
云错闭着眼,感受着夜的清醒。
“回去罢。”路西法走过来,对她说。方才的任务报告是路西法去做的,云错在报告开始的时候退了出来。
最后的任务,就这样罢。
云错点了点头。
云错回到云间,手停在八十八层的按钮上,终于还是没有按下去。电梯之外,莲看着上升的电梯一直过了八十八层,升上八十九层,轻轻地垂了垂眼。
云错回到家,那犽正在看书,皱着鼻子,很难受的样子,一边看书一边啃着一只很大的红苹果。
云错从他身边走过,瞥了一眼他正在看的书,瞄到一段描写。
文字里写的那个女人,风华绝代,却冷漠如风。那里写着:“女人的左眼下有着血色的纹记,蜿蜒着的蔷薇,吸收了活着的人们的鲜血,而后,绽放如斯。”
“哪里来的书?”云错问。
“啊,不久之前莲上来送的,真是……难看。”那犽把书阖起来,放在茶几上,说,“他问你来着,我说你和路西法出去了,他愣了愣,只说这些书送你了,不喜欢的话扔了也没关系。真是的……”那犽耸了耸肩膀,摊手。
“……这样……”
云错的视线落在那书的封面上,干净的白色封面,鲜红的蔷薇生长在带刺的藤蔓上,拱绕着一个萧然的“错”字。蔷薇上滴落下的血破碎,碎成一朵小小的莲。
云错下楼,看到楼下的门上贴了一张小小的便笺。上面用清瘦的字体写着:再见。不要忘了我,我是你的,你说过的。
莲……走了。
繁华,喧嚣,人类。
莲什么行李都没有带。裤兜里一包烟,大衣口袋里一个苹果,这就是全部家当了罢。啊,还有卡。
他自己便是他的行李了。
莲优雅地吐出一口烟来,烟圈在灯光里扩散开,淡去,往事如烟。
这是这个城市夜晚最繁华的地方。那犽曾经说过,这种地方容易遇见吸血鬼。想起那犽说这话时候的神情,莲笑了笑。
游走在人群之间,周围的人脸上都染着热闹,明明那么近,明明处在同样的环境中,他却感觉不到任何兴奋。世界与自身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屏障,好像玻璃鱼缸里的鱼,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充满空气的世界里缤纷的色彩,然而却永远无法脱离周围孤独的水的包围。
一切都是别人的。
从来都不属于他。
今天那个女友,叫什么名字来着?莲仰着头想了想,没有想起来。“嘛,算了。”
他有着很多女友,可是她们都无法给他他想要的爱。
直到那天,那个放逐的夜晚,他被男人压在墙上的时候,那个叫云错的埃利德班级的女生说:“喂,这是我的。”
其实,那个时候的他心里是清醒的,只是身体被酒精麻醉了,使不上力气。那个男人力气太大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比起因为挣扎而挨一顿揍以后再被强暴,他宁肯识趣一点。
可是那个女生却说了那样的话。
然后,他便真的醉了。
从那起,他想:其实,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爱罢。这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他越来越多地往那个女人那里去,甚至开始产生“就这样罢,就这样永远地待在这个女人身边,就像那两只吸血鬼一样”这样的念头。
他开始想要安定下来。
可是突然间,他的女友之一却严厉地指责了他。
她说他其实只是渴望着别人的爱,却根本不会爱别人。他自私又残忍,贪婪无度地索取别人的爱,却吝啬地不肯付出,只会让别人痛苦,让别人难过,然后从对方的悲伤痛苦中获得“啊,原来你还爱着我”的安慰。
她说他太任性,太霸道,他要别人全心全意的爱,却又不会珍惜,总是把别人伤透了,却把自己的伤口拿给别人看,说:“你看,我也受伤了啊。现在你知道我的疼痛了罢。呐,就这样,你就这样爱我罢。”
她说,像他这样的人注定了不会得到持久的爱。
莲以前的女友都很心疼他,所以没有任何一个像这回这个一样严厉过。但是,其实他是明白的,只是没有别人这么说,他便不想承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