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九黎殿,空气中却是时常飘过一阵酒香。
“我没猜错,父皇果然在办宴会。”
蚩凌叫道,没怎么出过家门的他,因为过了几次生辰的缘故,但凡是闻到酒的味道,就会下意识地认为一定是在开宴会。
兄弟俩高兴极了,办宴会就说明着又可以见到许多不曾见过的东西,吃许多还未吃过的食物。
但相比他们的兴奋,墨遥梦却是眉头微皱。
恰巧此刻迎面来一老官,墨遥梦随即叫住他。
“叨唠大人了,还请问今天是何日子,这宫里怎的这么红火?”
“你不是京城人吧?”老官一脸醉样。
“并不是,妾身今日才到。”
墨遥梦此刻倒是表现得彬彬有礼,或许是出于身在宫中的缘故。
“这就对了,也难怪你不知,今天啊,是这皇子的生辰嘛。”
老官一脸笑容。
墨遥梦却是眉头紧锁,蚩凌蚩霄也是对视一眼,疑惑当头。
“皇子的生辰?哪位皇子?”
墨遥梦俏脸有些苍白,强忍着心头的猜疑,问道。
“啊?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到底是不是九黎人?”老官一脸惊讶。
当世居然会有人问这种问题?皇子,不是人人皆知的吗?
“还请大人赐教。”
墨遥梦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思绪尽量不往坏的方向去想。
“呼~那皇子,当然是螭瞳皇子啊!话说雪皇可就这一个子嗣,你居然不知?”
老官满脸无奈,看着面前这瞬间变得憔悴的女子,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又转瞬即逝。
哗。
墨遥梦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整个人如遭雷击,娇躯颤抖不停。那老官的话语如在耳边,久久不绝。
蚩凌蚩霄虽还小,但那老官的意思如此明了,他们又怎会不知?
蚩霄当即泪冲眼眶,娇声哭了出来。蚩凌没哭,却也是瞳孔骤缩,一脸不可思议。
这一次,父皇是真的不要我们了吧?……
又一次,心情又一次沉到谷底,甚至地狱……
之前的胡思乱想如今却毫不留情地发生了。
在这个懵懂的年纪,如此强烈的打击已经完全可以在那新生的灵魂上,狠狠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痕迹。
墨遥梦那还像孩童的心灵也是在老官的话语下,不停地颤抖着。
“这位夫人,你没事吧?老夫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见墨遥梦脸色惨白,老官有些担心的道。
墨遥梦身体摇晃,似乎随时会倒下。
但她旋即还是稳住心神,咬紧嘴唇,摇了摇头。
“那就好,你们若是要参加皇子生辰的话,现在进去倒是还赶得及。老夫就先告辞了,还要再去备些酒水去。”
说完,老官态度颇好地行了一礼,遥遥远去。
“母后,父皇是真的……不要我们了吗……”蚩凌呆呆地站着,目光灰暗。
墨遥梦玉手轻微颤抖着,冉冉落上两个儿子的头顶,温柔抚着。
“不会的,父皇那么爱你们,怎么会不要你们呢?傻孩子。”
这一定是假的,不可能的,雪浊不可能如此的……一定是那老官弄错了,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如此想着,墨遥梦心态逐渐好转,以她与蚩雪浊这么多年的夫妻,他的为人自己还会不清楚?丈夫是断然不会辜负她的……
但心脏的跳动却是没有平复,也可能自己的内心深处依旧被那老官的一字一语影响着。这美好的想象或许只是浮云,只是她墨遥梦下意识地自我安慰,只是她心底那最后的希翼……
“好啦,开心点,你们该不会想让父皇看见自己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吧?”
“走了,进去吧。”
墨遥梦温柔的牵着他们的小手,一步步踏向前方,踏向那在夕阳下散发柔光的大殿。
脚步自然地走动着。
她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那愈来愈剧烈的跃动,仿佛是生命将止时灵魂对世间的不舍。
望着眼前这偌大的木门,墨遥梦有些犹豫。
抬起来的纤细手臂,可以明显的看出在哆嗦不止。她想要推开,但是距其附近时,又畏缩地停了下来。
她不敢推开门,她怕里面的一切自己无法接受,也怕面对,面对蚩雪浊,面对内心那个已经遍体鳞伤的自己。
孩子们没有吭声,他们在等着母后,做出最后的决定。
虽然不安,但墨遥梦还是在短暂的迟疑后,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灯火阑珊,透过逐渐开启的木门,形成光束,遥遥打在墨遥梦精致的俏脸上。
光束暖暖的,却又是那样的冰冷丶凛冽。
那堵承受太多的墙……还是裂了,支离破碎……
宽硕的大堂以及满堂的火红人流,这一刻,都被她那对灰暗得甚至死寂的眸子通通过滤。
墨遥梦远远地望着主坐上那一男一女,瞳孔渐大渐小,不停收缩着。
九黎殿的主座可是一国之君才可以踏足的地方,此刻那个女人就若无其事的坐在哪,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明了。
不需要任何掩饰也不可能再做出任何掩饰……
即使早已是料想到如此结果,但当它真真实实映入眼帘的时候,那等心伤依旧是如一把利刃,直剖五脏。
纵使殿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那娇弱的身躯上,纵使她的内心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坚强。
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落下一滴泪水,反而步伐坚定的迈开,在无数人各异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主座,走向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和初次见面的女人。
每走一步,昔日那些过往就忍不住地浮现,猝不及防……
……
“我这是在哪?……啊!你是谁!”
“啊,你醒了!这是我家,我叫蚩雪浊。”
“你……家?”
“是的,我发现你在大荒里昏倒了……就擅自把你带回来了。抱歉啊。”
……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像……是的,只记得自己叫墨遥梦来着……”
……
“好呀好呀!那从今往后这里也就是我家了,谢谢你啊,雪浊小弟!”
“……明明看上去还没我大。”
……
“梦儿,你是不是记起什么来了?!”
“不知道,我……我头好疼。火,我看见了火,它吞噬了一切,很多很多人,他们大喊……嗓子撕扯着……。我好怕,雪浊……”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呢……”
……
“你……你这逆子!怎么可以爱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我元帅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就是爱她,她不像你口中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一样,心机叵测!”
“你……你真是要气死老夫啊!”
“这辈子……我非梦儿不娶!你若是想让蚩家绝后的话,就尽情阻止我们好了!”
……
“梦儿……你今天真美。”
“哼!意思是我以前不美吗?”
“不是不是,你永远是最美的!”
“这还差不多,看够了没?看够了就快把盖头放下来!马上出去招待客人!”
“嘿嘿,一辈子也看不够啊。”
……
“雪浊,你真的要当这个元帅吗?”
“没办法……父亲走了,朝中就数我本事最高了。”
“那就去吧!我会在家等你的!”
“对不起,梦儿……”
……
“梦儿!是男是女?”
“是个俊公子呢,嘻嘻。”
“这英俊的小脸,盛气凌人。就叫他凌儿吧。”
“好好好,你说了算。”
……
“梦儿,这次要去北荒。可能……一年多才能回来吧。”
“还是那句话,去吧!我和凌儿会等你回来的!我知道,你的心不会甘于平凡的,我的男人就应该征战天下!”
……
“父王丶父王你回来惹!”
“来,父王抱!”
“如今九黎差不多已经统一大荒,我也可以休息好一会了。要不,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啊……凌儿也怪寂寞的,那就依你吧。”
……
“哈哈,这小子刚出生就这般好动,肯定是随了他父王我!”
“但生得俊俏可是遗传了我哦。”
……
“雪浊……你可想清楚了?如今的情况,一但开始,可就回不了头了。”
“想好了!”
“那你就放手去做吧,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谢谢你,梦儿。我蚩雪浊此生做得最对的事情就是取了你啊!哈哈哈哈哈……”
……
啪!
一声清脆,墨遥梦玉手狠狠打在蚩雪浊脸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这一掌,若非蚩雪浊拥有神下第一,空冥境的实力,以墨遥梦同样的空冥境界的全力一掌,恐怕早就被拍得灰飞烟灭。
但是这一掌下,没有采取任何抵挡的蚩雪浊也不好受,脸颊上的手印通红明显,嘴角也是裂开,露出丝丝鲜红。
这一掌,仿佛饱含了墨遥梦所有的愤怒和委屈。相识十七年,十七年的朝夕相处以及七年的夫妻之恩也似乎在这一刻完全断绝。
“你干什……”
一旁的女人见状,即刻叫了出来,但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清脆。
啪!
这女人哪有蚩雪浊那般实力,在墨遥梦这一个耳光下,旋即倒飞出去,陷入墙内,黑发凌乱,牙齿脱落,一脸的腥红。
但是墨遥梦也却是手下留情,没有全力出手,不然如今就不会有她在那吐血的画面了,而是早已横死殿堂。
墨遥梦目光自然地看着蚩雪浊,眼神中已经包含了一切。
良久,蚩雪浊并未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呆呆的坐着,一言不发。
“算了。”墨遥梦摇摇头叹了口气,步伐迈开,离他愈来愈远。
其实,不管是如何出生入死的弟兄,如何相敬如宾的夫妻……当一句算了,说出口时,就已经包含太多的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