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娘娘所说,太子并未受到重罚,他只被罚了一月禁足,听宫女们说,早朝时,满朝文武大臣竟然没一个敢有异议的。到底皇上还是偏向太子的吗?只因他为皇后所生?只因他为嫡子?
经昨日一事,娘娘对我愈发严格,大到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小到什么场合该配什么发簪,都一一做了规定。我默默在心里记下。
自昨日之后,贵妃没再刺绣,更多的,娘娘仿佛对逗八哥更上心些了。
屋外的风吹动一品红火红的叶片,今日没有太阳,整个宫里显得冷清了许多。有宫女在院子里清扫落叶,呼出的白气模糊了她的面容。花盆间还有昨日未化的积雪,我又想起了无衣跪在大雪之中的情形。
“本宫讲的可记住了?”贵妃不再逗弄八哥,转过头来问我。
“回娘娘,南夭记住了。”
娘娘坐回堂上,“背一遍来给本宫听听。”
我背道:“衣上花式不得用牡丹、海棠、莲花、芙蓉,不得用兰花、梅花、水仙,发簪不得多于三支,花式不得繁复,主子不叫起身不得起身,无论什么情景不得与主子争执,不得违命,不得……”
约莫半刻钟,我终是将娘娘先前所讲背完了。笼中的八哥突然喊到:“不得,不得……”
我忍不住笑了,娘娘也乐了,“你倒是机灵。”
“今日就到这,你先回吧。”娘娘挥挥袖,遣我离去。
“是,南夭告退。”说完,我弓着身出了门。
出了贵妃宫,一个奴才迎了上来:“姑娘,太子邀您往东宫去一趟。”太子?他找我何事?我推脱道:“嘉王府已备好了午膳,我需回王府。”奴才笑道:“太子也在宫中备好佳肴静候姑娘,太子殿下只是想就昨日之事答谢姑娘,姑娘不必推辞。”
他即已如此说,我便不好推脱,就随着他去了东宫。
进了东宫我才发觉,这东宫的物件比贵妃宫里可好上不止一点。一版翠玉镶金雕蟒屏风立于屋内,窗外的光映射进来,这屏风便幽幽地闪着光。屋内正中一顶茄皮紫釉麒麟纹三足香炉,正升着缕缕青烟,缓缓使整间屋子散满清幽的香气,分外怡人。
太子身着正紫色锦袍,腰系玉带,眸中含笑坐在一张红木圆桌旁,眼明如星眸,一见若春风拂面。倒是个面善的人。
我行礼:“民女南夭见过太子殿下。”“起来吧。”太子扬手,“过来坐。”我慢慢走过去坐在了太子身旁。
“大胆!区区布衣怎敢与太子同坐!”一旁的奴才喝道。
我惊慌,娘娘尚未与我说不得与太子同坐呀!我慌忙站起来,欲谢罪,却被太子拉住。“大胆奴才!本宫让她坐的,轮得到你指点?”奴才立刻跪了下来:“太子恕罪。”
太子转回来看着我,微微笑着,如春风化雨,“你不用理会,坐下吧。”我重新坐了下来。
太子松开我的手,说道:“听闻昨日你去宣事殿前为本宫求情,还昏了过去,本宫实在过意不去,身为男子竟需得你一个女子如此为我,本想着叫人送些物什赠予你,但又想着如此不见诚意,便邀了姑娘来此,姑娘也知晓本宫不能出这东宫,只能委屈姑娘移步。”
“啊,无妨的。”况且我跪在殿前也不是为你呀。
“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吗?本宫必竭尽全力满足姑娘。”太子目光澄澄。
我思索了一会,也未想到什么特别想要的,就答:“我饿了。”
“是本宫欠考虑了,忘了姑娘还未用膳。”太子低头唤还跪在地上的奴才,“去传菜。”
“是。”奴才领了命去了。不多时,一道道菜式传了上来。
我从未见过花样如此新奇的菜式。一道鱼竟能配着青菜、茄子、豆腐、谷物、禽肉在同一个盘子里展现出五种各异菜品,一只鸡竟能分拆成如此细腻的小块,却仍不失形态,一连许多盘菜品的食材我更是前所未见。我看呆了眼,这就是皇宫里的膳食吗?
待所有菜式齐全,太子看着我说:“吃吧。”
我自是不客气。拣了筷子就动手,还一边吃一边问:“这个好好吃啊,这是什么?”
“剔了骨的鸽子肉而已。”
“这个呢?这个呢?”这个好似比先前那个还要好吃呀。
“这是猪骨肉,只取贴骨部分,浇上陈酒慢炖,再与调料入味,最后翻炒一边便是了。”
“殿下很喜欢烧菜么?”我问道。
“不,只是格外喜欢这道菜罢了,就问了膳房的人做法。”太子微微垂眸,问道:“这道菜你觉着如何?”
“真是不能再好吃了!我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菜。”我实话答。
“那就好。”太子又笑了,温润如玉。
这餐膳食吃得我甚是满意。饭后,我仍意犹未尽地坐在桌旁。太子问:“可吃饱了?”
“嗯,不能再饱了。”我满足地笑着。
“那我这一心思便不算白费了。”
我突然想起贵妃娘娘先前论太子的话,心下有些疑惑,便问他:“在殿下开启粮仓前,皇上是否早已知晓?”
太子显得很是惊讶,反问道:“你怎会如此想?皇上若是先前就知晓,我怎会还有机会开仓放粮?”
“那殿下明明知道私启粮仓会被降罪,怎会还执意开启?”
太子沉默了一会,接着语气沉重地说:“我若是不这么做,那些灾民如何能活?”
这就是无衣要对付的人吗?太子明明如此地一心为民,我如何能狠下心帮无衣将他从这位置上赶下?
我心事重重地与太子告了别。临走时,我看见东宫院里的蟹爪兰如霞般火红。
出了东宫,我迎面碰上无衣。我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吃饭,忘了找人传信给他叫他先行回府。
无衣此时的脸色自是不能有多好看。我弱弱地开口问:“王爷怕不是等我等到现在吧?”今日虽比不得昨日寒冷,但在室外处久了,寒气依旧会钻入内里。
“太子宫里的饭菜可还好吃?”无衣冷冷问道。
他怎么知道?我企图狡辩:“没有,我可没在太子宫里吃饭。”
无衣伸手往我脑门上弹了一下,愤愤说道:“先将你唇上的饭粒抹掉吧。”接着转身就走。
我抬手抹了一下嘴巴,“哪有饭粒嘛!哎,王爷,你走慢点,等等我呀。”
不远处,无衣的脚步不经意间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