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二日,昨日积的雪已尽数化去,瓦上的苍白化了水,整个府中彻底被新年的大红色占据。雀儿落到地面上来寻被雪埋的谷物,阳光照在它们小小的身子上,反着柔柔的光。爆竹声虽不如昨日来得热闹,但整个王府倒显得有生气了许多。
我此时却分外想念南府,不知南青姐此时在做什么呢?她的新衣该是何种样子的?她可还满意?也不知爹爹与娘亲如今过得如何,家中事务可还忙得过来?今日怕是又是宾客满堂吧。
我正念着家中情景,接着便陆续有官员来拜访嘉王府,我闲来无事便与府内的婢女一同照看来客,帮着添茶送水什么的。
十一与无衣坐在大堂同客人们寒暄着,我端来一壶新茶,为他们续上,接着便立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论些无关紧要的政事。忽有家丁来报:“王爷,兵部尚书李大人携家眷来访。”
客一听此话,起身告退道:“既兵部尚书大人来访,臣便告辞了。”“来人,送陈大人,下次本王定登门拜访。”十一唤来仆人送客。陈大人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家丁将兵部尚书李大人及其家眷领入大堂,无衣与十一起身迎接,一阵问候。我在一旁默默行礼,抬起头时惊讶地发现这李大人的夫人竟然就是昨夜邀我同坐的那个夫人。
众人落座,我压下讶异的神情,平静地走去予他们倒茶。夫人认出了我,微微一笑,说道:“我昨夜还邀这孩子同坐呢,不想今日又遇见了。”李大人闻言看了过来,无衣插话道:“本王昨日宴会上还纳闷,这丫头怎会坐在夫人的位子上,本王还训了她不懂礼数,不想竟是夫人的意思。”
我知道无衣在为我说好话,便配合地福身答:“南夭多谢夫人昨夜抬爱。”夫人笑了笑,没有回话,倒是这一次,李大人也微微笑了。
我重新退到一旁,随时预备着添茶。坐着的四人聊了起来,但都止步于朝堂,一些政派问题李大人总草草带过,含糊其辞。娘娘同我说,这李大人握着兵部尚书的职位,是个不小的人物,但奈何这大人始终保持中立态度,不与任何皇子有过密联系,使得众皇子都纷纷想将他收入麾下。
无衣与十一自然也不例外。
四人谈了许久,期间我上前添了两次茶,但直至李大人与夫人起身告辞,他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我已料到这种情景,但心情仍有些失落,看无衣的神情,似也不甚满意。
很快又有客人到来,我又重复着这倒茶添茶的工序。一整日下来,来拜访的客人不少,但真正点明想与嘉王府同一派的却少之又少,想来毕竟无衣也才回京不久,势力自是不多的。
吃过晚膳,我与无衣一同走回小院。星空澄明,不见月亮,倒是像极了我从前在南府许多个夜晚看过的夜色。
无衣的肩头洒满明亮的星光,安静地与我并肩走着。他在我房门前停下,欲同往常一般告别,我先他一步开口:“我想家了。”我停了一会,发现无衣没有不悦的样子,便继续道:“当下正是新年,我也想同爹爹他们团圆,先前娘亲说、允我想回来就可以回来,我虽知晓这不过是唬我的,但我如今真心想回去了。”
我看着无衣,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你回去了,可还回来?”他轻轻问道。
“自是会回来的。”
“那便可。”
我先是一愣,没料到他真会答应,接着回过神来才兴奋了起来,语气急切地确认:“当真?”
“当真。”
我猛地跳起来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语气甚是开心:“谢王爷。”我说完便想松手,他却伸手环住我的腰将我抱起,我有些错愕,呆呆地望着他。
他开口:“近日我事务甚多,没法子同你一起回去,你带好我送你的那把匕首,危机时可以防身,我会叫寻冬陪同你,遇事别怕,她会护着你,早日回来。”
“嗯。”我答,望见他的眸子满满都是我的模样,还有面前这张惊世的脸庞,我没忍住,一个倾身上去,吻住他的唇。
无衣随即加重了力道,反客为主,让我喘息不能。最后两人都面红耳赤地回了房,我不知无衣在一墙之隔的那边有没有难以入眠。反正我是辗转反侧了许久都无法入睡。
次日我醒来时,寻冬已为我打包好了行装,我用过早膳,与无衣和十一告别过后便坐上了回南府的马车。
“早日回来。”临别时无衣说。
我乖乖应道:“会的。”
无衣送别我,等在王府门前,一直到我看不见他都不曾离去。我将探出窗外的头伸回来,停了一会儿问寻冬:“我们需几日到?”“需三日。”寻冬答。
也就是说来回路上会耗费六日,正月十五前需回来,这样算来我大致只能在南府待上五六日便要返程,也不知这五六日够不够与南青姐说尽我在京城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
府外的温度还是有些冷的,毕竟这冬日也还未过去,寻冬虽已用手拉着车帘了,但马车行进带动的阵阵冷风还是从车帘的缝隙中渗进来,使得马车里愈发寒冷,我们行进一段距离就不得不停下来烤火暖暖身子。
又走了许久,我们马车冷了下来,寻冬将车夫唤停,一名家丁将烧好的火炉端进马车,我与寻冬烤火慢慢将手暖起来。
烤了有一会儿,车外忽然有动静,似有不善者到来,车夫大喊:“前路何人?!”我看见寻冬瞬时抽出了腰间藏着的刀,动作娴熟得不像一个寻常婢女。
车夫还在大声喝止前方身份不明的人:“你们究竟是谁?报上名来!你们若再不止步,可别怪我们误伤无辜了!”说着,我听见数名家丁从后方马匹上下来的声音。
“小姐别怕,”寻冬看着我,然后转头用刀将车帘挑开一条细缝,观察着马车外的情景,只是我并看不清前方来者的样子。
许是见到家丁下马,又许是看见寻冬从帘中伸出的银刀,前方来的人却步了,家丁转身上了马,车夫忙驾起马车离去。路过他们时,透过小窗,我看见他们充满无望和怨恨的眼睛。
泛着死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