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青姐的伤慢慢好了起来,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娘亲说再过些天就会下雪了。听丫鬟们说打雪仗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我便计划着到时与南青姐一同玩雪。
“二小姐,老爷唤你去大堂。”一丫鬟进屋来领我。
“何事?”我问。“奴婢不知。”丫鬟答。“南青姐呢?”我想着,若是又要给我什么新鲜玩意,我得给南青姐留点。
“大小姐也在大堂。”我便随着丫鬟去了大堂。
大堂上爹爹、娘亲和南青姐都在。我小步走过去,唤了句:“爹爹,娘亲。”
“南夭,这是贵妃娘娘派来的亲信,快行礼。”爹爹指向大堂中央。我这才发现大堂上还坐着人。
我听话地走过去。大堂上坐着的人此时站了起来。已近黄昏,他却戴着黑纱斗笠,一袭黑衣也似乎要融进黑暗中,身上的气息如屋外的气温一般使人觉得寒冷。可是不知为何,我却一点都不怕他。
他比我高出许多,我不得不仰头看他。黑纱后面的面容轮廓若隐若现,我鬼使神差地越走越近,想知道黑纱下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于是我伸手想把他的斗笠摘下。
“南夭,”爹爹突然打断我的行为,“不可放肆!”我讪讪地收回手,还往后退了退。
“快行礼。”娘亲在一旁说道。我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为难地看着南青姐。平常分外活跃的南青姐此时却异常安静,没有办法,我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会……”
完了完了,要被外人笑死了,爹爹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这次我给他丢脸丢大发了。
我偷偷瞄了一眼爹爹,爹爹果然是一脸阴云。
“无妨。”戴着黑纱的人突然开口了,声音却是意外的好听。我重新抬起头看他,他略略低头,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猜想他兴许是在看我。
“我来接你了。”他说。
我不解,疑惑地看向爹爹。
爹爹没有说话,娘亲先开口了:“你爹爹他早年间救过落水的一家人,如今那家人的小女儿当上了贵妃,想着要报答我们,我们就想着让她把你接到京城里去,日后也好找个好人家不是。”
我瞬间明白过来,转身就跑到爹爹面前,开口已带了哭腔:“爹爹,南夭不要去京城,南夭想留在这里跟爹爹娘亲还有南青姐一起生活,南夭不要离开这里……”
“傻孩子,你在这哪有什么出路,去京城贵妃娘娘会照应你的。”爹爹仍是不讲话,只有娘亲在劝我。
“南夭不要……”我还在挣扎,泪水已控制不住。
“好了,”爹爹终于发声了,却不是我想听的内容,“天色已晚,公子不如先在此休息一晚,明日犬女定将同往。”
我流着泪看着黑纱,他似乎也在看着我。良久之后,他才应了句好。
一整晚,娘亲与南青姐都在开导我,我仍是不愿意。我从未去过南城以外的世界,连府外的世界都去的很少。外面的世界固然新奇,但若是只有我一个人,怕就没有新奇一说了。
也许是上次差点走失的缘故,我对外面世界的认知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危险。
最后娘亲答应我每年都来看我,并安慰我说我要是想回来就可以回来,我才稍稍安下心,沉默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南青姐叫醒。“这个玉佩你拿着,想我你就拿出来看看。”南青姐把玉佩塞进了我手中。
我看了看,问她:“这个不是你送隔壁二儿子的那个玉佩吗?”
“是呀,不过我们有别的定情物啦。”南青姐眨眨眼,“这个花了我好些钱呢,你就别嫌弃了。”
“嗯。”我边应着边把它在腰间系紧。
“南夭,要走了。”娘亲喊。
我拿起包裹,跟着南青姐一同出了门。
来接我的那个人已经早早在马车上等我。他依旧还是一身黑衣,黑纱也还戴着,坐在马车上,沉默地看着我。
娘亲再三叮嘱我到了京城可不能再什么都不懂了,要小心些行事,有事就找贵妃娘娘,莫同别人起争执……我一一应下。爹爹看着我,只说了句:“保重。”南青姐说:“我真有点舍不得你了。”便没话说了,该说的话昨晚都说尽了。
我转身走向马车。黑纱接过我的行李,又伸出一只手给我。我握住他的手,他稍用力便将我带上马车。我回头看着爹爹娘亲与南青姐,没注意手还与他握着。
他捏了捏我的手,“进去吧,要走了。”
我看着他,还是很想知道面纱下究竟是怎样的面容。我松开他的手,弯腰进入马车里。马车开始动起来了,从小小的窗子里,我看见曾经生活多年的地方一点点后退,走过一个转角,就再也瞧不见了。
如果当时不贪心五根糖葫芦,如果当时不跟南青姐出府,如果听话点,是不是就不会被丢掉了呢?我想。
“为什么他们不要我了呢?”我想不通。
“他们没有不要你。”黑纱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你没有被丢掉。”
我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掀开帘子,走出马车。“回去。”他继续驾车,都没有回头看我。是我动静太大了吗?我退回去,默默数了十个数,然后又悄悄掀开帘子。
“回去。”
我不服气了,直接大步跨出了马车,“怎么你听力这么好?”
“到城外了,路不好走,进去。”他终于转过来看我。
“我偏不。”说着还往前走了一步。
“这可是你说的。”话音刚落,马车突然一个颠簸。我脚下不稳,惊慌失措:“我要掉下去了!”
突然,我感觉腰被环住,然后一阵晕眩,我被带倒,稳稳地坐了下来。
等我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坐在黑纱怀里。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静静地抱着我,距离极近,我甚至能看见他气息带动面纱的样子。
我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