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昏黄,我心里还惦念着那些未吃到的菜肴。我问无衣:“那些菜可以留到明日么?我还未尝遍呢。”
无衣答:“会留着的。明日接着吃叫岁岁有余。”想着明日还能吃到如此美味的饭菜,我甚是满意。
“想看看京城百姓是如何过除夕的么?”无衣突然问道。“想,”我使劲点头,“我们能出府吗?贵妃娘娘不是说要守岁的么?”
“守岁自是要守的,”无衣缓缓抬头看向屋顶,“但换个地方守岁也无妨。”他伸出一只手揽住我的腰,“抓紧了。”
我只感觉整个人腾空而起,风从耳边忽的刮过,我攥紧他的衣衫,见他登的爬上了围墙,接着顺着窄窄的围墙一路小跑越上屋顶。我惊得合不拢嘴。
他寻了个稍平坦的位置将我放下,我看着他,手上力道未减,目瞪口呆。
“你当我将军是白当的?”无衣弯了弯嘴角,“往上走。”
瓦片随着我们的脚步发出“咔咔”的声音,屋顶不便行走,我走得摇摇晃晃,无衣在背后轻轻扶住我,一同缓慢走上顶端。
走至不能再行进,我微微侧身站立,抬头看着府外的光影。放眼望去,万家灯火通明,夜色迷离。长街两侧挂满了火红的灯笼,绵绵地连成一片,似两条赤色的绸缎。氤氲的灯色从各式的小窗中映射出来,将整个冬夜都晕成朦朦胧胧的模样。
无衣静静站在我身旁,望着灯火漫天的京城,眼里星河烂漫。
“王爷,塞外的新年是怎样的?”关外八年,无衣想必也不常见到此番场景吧。
“不过就是将士们围坐在长桌旁吃全羊宴,接着燃起篝火,将士们一边饮酒一边谈论他们远在故乡的亲友。”他回忆着,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来。
或许在那些时日里,无衣也会想念千里之外的京城,只是无处诉说罢。
看过万家灯火灿烂模样,无衣转头看着我开口:“下去吧,看久了明日要着凉了。”
“嗯。”我点头应道。他牵过我的手,小心地带着我一步一步走下屋顶。
“你还未对我说过除夕祝福。”当我正准备着进房时,无衣突然说道。我转身,见他一脸不满地看着我,“你今日对十一讲了。”
我忍不住笑了,转过身来望着他,轻轻行礼道:“祝王爷心想事成,岁岁安康。”无衣淡淡笑了,看似很满意的样子,启步就要回房。
我叫住他:“王爷,我已说完祝词,王爷不送我些祝福么?”他回过头来,不怀好意地笑道:“那就祝你所愿成真吧。”
“那不还是王爷讨了便宜吗?”
“分明是你得了便宜。”无衣答道。
“啊?此话怎讲?”
“本王心想之事若能成,得便宜的不就是你么。”他说完便回了房,而我愣在原地,半天想不明白。
无衣是在说,他所愿之事是我么?
寒气渐重。待我沐浴过后,寻冬帮我换上新衣,梳好发髻,配上一支淡粉色的簪子,我便出了房门,往前厅去了。
前厅先前的狼藉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盆炭火正旺的炉火,一旁的小桌上还摆着酒坛甜点。无衣与十一都换上了新衣,无衣身上是件深紫色锦衣,十一则是件靛蓝色薄袄。
行过礼,无衣唤我至他身旁坐下。我们三人一同烤着火,一同守着这漫漫长夜。
无衣与十一聊得甚是欢快,从朝堂形势聊到年幼趣事再聊到关外奇闻,一桩一件,都是我所不知晓的。
聊到幼时趣事时,十一已喝了许多酒了,话明显多了起来:“四哥,你可曾记得幼时我们同明昕在藏书楼中玩耍,明昕拿了块玉佩说让我们轮流藏,若谁能让玉佩不被找到,谁便获胜。四哥你藏的那可真是隐蔽呀,我与明昕寻了一日都未寻到。你可还记得当时将玉佩藏哪了?”
无衣扯了扯嘴角,略显不自然地笑了,说道:“自是不会忘。”
我忙问:“王爷将玉佩藏在了何处?”
无衣不答,十一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怎会料到他竟将女孩子的玉佩藏在了脚底?哈哈哈,就为这事,明昕好几日都不愿理他。”
我憋住笑意,双肩却忍不住抖了起来。无衣尴尬地喝了一口酒水,解释道:“她当日也不曾说过不许藏身上啊。”
我憋不住了,大笑起来。
十一大概是醉了,他一改平日里冷淡的性子,拉着我聊起了无衣少时种种不堪回首的过往。
“当时他呀,为了打发教书先生偷偷溜去兵营,谎称生病,结果被母妃逮个正着,罚着抄了三日的教义;他少时还以为汗血宝马珍贵的是血,便偷偷去马棚将程将军多年的宝马放了血,险些将马弄死,当时程将军气得呀;后来又为了讨好程将军,去给那匹马洗浴,结果那马一见他,飞的奔出了马棚,再也没寻回来,当时程将军心疼得呀,骂道:‘这马没被你砍死,被你吓死了!’”十一一边喝着酒,一边与我聊道。
我捧腹大笑,肚子都笑疼了。无衣也不恼,只默默地看着我与醉了酒的十一,脸上带着清浅的笑。
后来不知为何聊起了塞外的奇事。平地而起的蜃景、铺天盖地的沙暴、浑身雪白的狼王……这些本宛若戏本里的桥段,无衣竟都一一经历过,我一面担惊受怕着,一面好奇地追问:“然后呢?那个沙暴来时还未如厕完毕的厨子后来怎样了?”
无衣笑道:“自是逃出来了,只是衣裳洗了许久便是。”我与十一听完又笑了起来。
这旧年的最后一夜便在这欢快的气氛中悄然溜去。我自是没有守完全夜的,最先撑不住的是醉酒的十一,无衣唤了丫鬟将十一扶回了房,剩下我们两个静坐在前厅继续守着。
我守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头如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地,眼皮已撑不住早早闭上了。
在我又一次点头时,无衣轻轻托住了我的下巴,我睁眼,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回房睡吧,我来守夜。”无衣说。我摇头。
他将我的头缓缓摁到他肩上,轻声开口:“睡吧。”
睡意袭来,我想着,可不能流口水在无衣的新衣裳上呀,接着迷迷糊糊睡着了。很是安稳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