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明昕站到栏杆旁。从这里往下望,王府的景致一览无余。
“你可知我为何要将你带到此处?”她终于转过头来看我,眼神却让我不安。我语气微微颤抖,答:“不知。”
“哈,”明昕勾唇,“你这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她突然一步步逼近,我小心翼翼地后退,很快,我的后腰被栏杆抵住,再无路可退。身后的风危险地呼啸着,我仿若置身悬崖边缘。
“如今才害怕么?先前同我上来时就没想过会被我推下楼么?你倒也是好骗呢。”明昕伸了手。
“等等!”我喝止道,“你若是真推我摔下了楼,你以为会查不到你头上么?同你出来之前我已知会过寻冬,若我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便是你。这塔楼我从未来过,亦不知有这样一个观景台,若我从这摔落,你脱不了干系,到时贵妃娘娘定饶不了你!”事实上,与明昕来这,我并未同任何人讲,此番话只是强装镇定罢了,其实自己早已慌了手脚。
明昕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我当你只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呢,你倒也是会反抗的么?就你这愚笨的性子,日后如何能伴无衣左右?你要学的还多着呢。”说完,她转身离去。
我呆愣在原地,迟迟缓不过神来。许久,我才明白,明昕怕是根本就没有想要推我的意图,她只是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让我明白,无衣身边绝不是什么避风港,或许反而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我转了个身,向下扫一眼,恰巧瞧见无衣正从府外回来。我看着无衣一路从前厅走到我们住的小院,他在我房门前停留了一会儿,或许是在敲门,或许是在唤我。房里自是没有回应。
他冲进我的卧房,不久又急匆匆地冲了出来。我看着他从我的卧房到他的卧房,再到书房,再到院外,一间房门一间房门地推开,一次比一次焦急的步子。青丝纷乱,我的眼睛忽的有些疼了。
我转身走下塔楼,朝着无衣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看到他时,他仍在寻我。青衫略乱,鬓发微散。
“王爷。”我唤他。
无衣瞬间转过头来,看见我后,整个人如绷着的弦霎那间卸了力气,接着如释重负般走到我面前,盯着我再三确认。
我忍住眼角的酸意,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他细细地看着我说:“丢东西了。”
“丢什么了?”
“险些把你丢了。”
我想我已有了答案。
贵妃娘娘近日来都在教我新年间宫中的礼仪与习俗。得知新年里我不必再来娘娘宫里学习礼数,我喜出望外,感觉午饭都似乎比以往甜了些。
王府也在筹备着新年的事宜了,无衣给我制了身淡粉色的衣裳,我将它仔细收好,预备着在新年里穿。
王府上上下下开始了内务整理,寻冬忙进忙出,我同她一起将房里的桌椅一一搬出来清洗,也将屋子打扫了个遍,一时间院子里布满了水声、扫地声、我与寻冬的谈笑声,光阴在不经意间流走,日影随着我们忙碌的身影逐渐倾斜。
无衣从院外归来,见我与寻冬满头大汗的样子,皱眉道:“为何不叫下人来做?”
我答:“下人们也正忙着呢,我反正也闲来无事,便同寻冬一起打扫。还有啊,你能不能同十一王爷说一说,日后给寻冬少安排些体力活?我方才看见寻冬手心都是茧,寻冬到底只是一个姑娘,力气活可否交给家丁去做?”
无衣眼神闪避了一瞬,接着才回应说:“好,我会同十一说。待会叫寻冬帮你沐浴,冬日里受了凉可不好。”
“好。”我应道,心底泛起丝丝甜意。
光阴飞逝,除夕转眼到来。今日后厨一大早便因晚上的年夜饭忙碌起来了,寻冬知我易饿,又怕到时后厨不得空,早早便为我备下糕点。府内一片热闹,家丁穿梭于各院之间,在每扇窗子前都贴上一张饱满的福字。
爆竹声惊起一树麻雀,此起彼伏,打破了王府一贯的冷清。我想起从前在南府的新年。我常常与南青姐一同溜进后厨,偷看今年又有些什么好吃的菜,也曾因碍手碍脚被逐出后厨,但仍是抵不住诱惑,次次前往。
无衣安静地坐在书房中处理事务,丝毫不受嘈杂外物干扰。他最近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了,这是否意味着他离那个位置终于近了些?
我轻轻带上房门,缓缓走到他身旁坐下,拿起桌上还未看完的书翻阅起来。他转头看我一眼,往一旁挪了挪为我腾出位置,接着继续批阅他的奏章。
除夕的日光从窗间泼洒下来,他柔和的面容侧对着阳光,在我摊开的书页上落下淡淡的影子,书上的字我忽然有些读不进了。时光轻缓,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王爷,小姐,该用年夜饭了。”寻冬在屋外唤道。
我一抬头,才发觉屋外竟已是日影昏沉。我同无衣一齐走到前厅用膳,走廊间挂着的灯笼已点上了蜡烛,一颗颗似西山的太阳般火红。
待我们到时,无衣从桌前起身,我行礼:“见过十一王爷,王爷除夕安康。”“起来吧。四哥,一起用年夜饭吧。”
“嗯。”无衣应完,带着我坐在了桌旁。厅室里蜡烛已点了起来,室内一片昏黄的光亮。大圆桌上摆满了菜品,香味溢得满屋都是,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是分外诱人。碗筷已备好,何时才能动筷呢?
“四哥先请。”十一选了侧席坐下,主席的位置空着,无人就坐。
无衣笑了,“既是在十一你的王府里,哪有这么多规矩,用膳吧。”十一不苟言笑的脸上终是露了笑意。兄弟两相视一笑,再多的话都不必讲。
此顿年夜饭比我在太子宫里吃过的那餐还要美味,佳肴实在太多了,我还未尝遍便已吃撑了,只能无奈的看着它们却撑到不想动筷。
用过年夜饭,十一先行离开,我与无衣也慢慢走回小院。
平日里清冷的王府此时灯火通明,恍若置身一场精致皮影。烛火轻晃,树影斑驳,我与无衣缓缓走过落满烛光的长廊,他的面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像午后小憩作过的甜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