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远处的灯火余光,赵君侯趴着身,越过那块空地,却发现空着的这块地方原来是个小池子,池子里有些大片绿色浮缀着,可能是荷叶,还好边上有路。他越靠近阁楼一分心里就越紧张一分。
要不是畏惧那个虹姑,他打死也不做这种事情,尤其是她那几乎吃人的眼睛,叫他一想起就背脊发凉。哎,算啦,好男怕恶女,不跟她一般见识。另外,已经走到这步,要撤退亦不可能。
赵君侯就此打住,免得自己想多了坏事。他瞧了瞧阁楼外围,见侧面有一扇木窗。从里面透出淡黄的光。难道屋里有人?若是有人,他的偷佛计划将泡汤。先试探一下。
于是贴到阁楼旁,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声音。听了一会,里面毫无动静。里面的人睡着了还是根本没人?他思道,那面宴厅正在设宴,有谁会不出去留在屋里?多半没人吧。这些大官老爷都是那习惯,长夜不熄灯,一点灯油对他们来说算啥呀。
赵君侯想到这儿,小心地探头到木窗前,朝阁楼屋里偷瞄,那盏烛灯在屋里静静的燃着,是那种大红烛,那样的大红烛像这么燃一天一夜也不会蜡尽火灭。屋里安静,没人。这就好办了。不过大意不得,进屋前他往两旁扫视一遍,趁那两个守阁楼的侍卫别过身走去的当儿,才拨开木窗,爬进屋里。
但还是跌倒了,阁楼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爬在地上,不敢动一下,生怕外面听到声音被发现。连他自己的呼吸声也听得见。额上竟淌下了汗,当然是冷汗。仍如先前那么静,远处的歌舞喧闹听着好像另一个世界的。
慢慢的恢复过来,他试着站起,将自己的身子打了一个弓,影子映在木墙上,像一只偷进别人家鸡圈的胆小野狼。这屋里不大,摆设的较简单。他一眼便看到神龛上的那尊佛像,因为在佛像两旁还点着两盏油灯,那油灯较小,却足可以将佛像照的亮堂。
那佛像小巧,做工精细,金黄塑身,该不会是金身吧,要是金佛,一定很值钱,他们沐府有那么一座宅院,哪一点像很缺钱的样子啊。虹姑虽凶,但怎么也不像吝啬金钱的人,怎么?赵君侯始终疑惑和担忧,但都走到这一步了,想要退却,已是不能。
这样赵君侯便移开两盏油灯,抱出佛像,感觉没有预料的那么沉。到手后,他便要翻窗,耳朵边突然响起细微的摩擦声。似乎来自这屋子某处。他疑惑的拿眼去瞧那个摩擦声的来源处。
一张菱形桌上置着一只铁笼,铁笼里关着一只杂色的狐狸。
咦,怎么有只这样怪的狐狸?赵君侯迟疑着,脚步不由迈向那张菱形桌。他瞧着笼中的狐狸,恍惚间好像在哪里见过。
沐风儿不敢发出人语,只以狐语吱吱的小声叫着,见到赵君侯,她就像看见黑夜里升起的太阳。她太思念他了。她想到自己被别人捕捉了,还要被人拿去献给一个叫做皇帝的人,她就绝望,她心里只有书呆子赵君侯,其他人在她心里没有分量。正在想着他的时候,好像天狐也成全她,睁开眼便看见了最想看见的人。这怎不令她开心。看他手中抱着一尊佛像,她就纳闷了。难道他要做贼,像他们结拜的大胡子大哥那样。可君侯的为人她清楚,他决不会做贼。她转念便想到了虹姑,因为有佛像在屋里,上次虹姑没能进屋,很有可能是她让君侯来偷佛像……
赵君侯可不知道沐风儿这只鬼狐的想法。他记得那次去九姥山,自己救过一只同样模样的狐狸,不过那只狐狸似乎大一些,样子丑些,这只看着非常乖巧,那对眼睛翘楚楚的望着他,似乎在对他说话,尤其是它尾巴上那蓬尾毛。花花绿绿,妩媚艳丽。这么好看奇怪的狐狸,他从没见过呢。
“吱吱……”
赵君侯觉得这只狐狸太可爱了,它的两只小爪趴在铁笼的铁棍子上,后两只小爪一高一矮撑着,狐身往一边斜着。仔细一看,狐脚上有块干涸了的血迹。这只小狐多半是被活捉来以供童铜消遣的。
“让我看看你的脚。”赵君侯暂未急着离开,这只狐狸不知为何引的他心里起怜。
沐风儿就将后面的那只受伤的脚伸出去,竟眼泪汪汪。“君侯,你这么在乎我吗,你有这颗善心,我受再大的伤也不要紧……”
赵君侯握着狐脚,轻轻抚着,叹道:“骨头都露出来了,他们怎么这么虐待动物,太不应该了。”转念一想,自己是来偷佛像,不是来看这只狐狸,纵然它够可怜,自己也帮不上。
“小狐,我知道你不愿意呆在笼子里,你的家人一定到处找你,很着急,可是我无能为力,不如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去报个信,让他们来救你。”说后,赵君侯摇了摇头,自己怎么这么神经,竟然跟一只狐狸说话。
“总之,我没办法。再见小狐。”赵君侯再不磨蹭,起身走向那扇半阖的木窗。
“吱吱!”
他回头瞧了眼笼中小狐,那双狐眼似乎浸着一层晶莹,在烛火里闪起夺目的光芒。他不忍再看,回过头去,小心打开木窗,悄悄翻身而出。
沐风儿的确饱含泪光,但她始终忍着,不是她舍不得赵君侯离开,而是担心他被人发现,还有他对待她的那片赤诚真心,教她感动。即使最弱小的生灵动物,他都那么爱护,像他这样的人,世上已经很少了啊。
赵君侯抱着佛像刚刚出了阁楼,早已伏身等候在阁楼屋顶的虹姑,钻身便跳进屋里。其实她是想不到赵君侯会真的来偷佛像,至少她六成断定赵君侯不敢来偷,尽管她威胁要他的命。而事实上,赵君侯假如真的不敢偷,她也不会掐死他,不是他仁慈,而是那样做对她修炼成天狐极大的不利。她之所以候在屋顶,亦并不是等赵君侯偷佛像后救狐,完全是担心沐风儿受到其他伤害。她和奶娘鬼娥打算,等大宦官上路之后设法救下沐风儿。没想到赵君侯果真来偷佛像,这不得不令她有些另眼相看了。
也许,书生未必就是懦夫。
现在顾不得想那么多,虹姑跳到屋里后,就蹑步到铁笼跟前:“风儿,那个书生拿走佛像了,咱们马上走。我不能放你出来。我提着你。”
沐风儿怨道:“虹姑,不行,你快放我,君侯哪里做过贼啊,他一点不会武功,万一被那些人发现,不是害了他。”
虹姑哼着鼻子,一把拽住铁笼,“那是他应该做的,就是人类害的你被关在笼子里。少闹腾。不许出声。我们走。”
沐风儿犟不过虹姑,只在心里祈求赵君侯顺利平安。
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样子,你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常常令人苦笑与无措。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片吵闹,好像在喊抓刺客。这里哪儿来的刺客,不是赵君侯还有谁。
“虹姑,糟啦,君侯出事了。”沐风儿急的抓着铁笼。
虹姑利用这一机会,直接跳出木窗,一腾身便上到屋顶。
“房顶上有人!”底下的侍卫同时发现了虹姑。
虹姑的身手并不逊于人类的武林高手,飞身一跃,又到了另一个屋顶,那些侍卫嚯嚯叫闹,根本拿不住她。沐风儿叫着闹着,不肯跟虹姑离去,因为她从高高的屋顶上看见那些侍卫举着火把包围了赵君侯。而在不远处的宴厅也已得知这面阁楼出事,正有大批侍卫武丁赶过来。
沐风儿真想砸了铁笼,冲下去救人,可虹姑已带她飞离了县衙。虹姑只在心里稍稍犹豫:人类,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生死活该,与狐无关。
四面灯火燃起,赵君侯被阻在阁楼后面的池子小路上。
说实话,他做贼本就心虚,这一被发现,全身禁不住打抖,心想完了,这下只有盼着来生做个良民,再不做这偷盗之事。
“小贼,胆子不小,敢来县衙偷东西。快把偷的东西交出来。”一个武丁掌着火把指着他。
赵君侯的手悄悄别到后背,就要把佛像藏住,一个侍卫跑来,反手一抓,已将他手里的佛像缴了。
“原来你偷佛像。”侍卫和武丁闹不懂了,看这佛像并非名贵的金佛,值不了几个钱。
“统领大人来了。”这时一个侍卫叫道。
于是一伙人赶紧让道。
童杰出走上来,撩了眼赵君侯,“你?这是怎么回事?”
“禀统领大人,抓到一个小贼,他的同伙逃了。”一个侍卫禀道。
童杰出来到赵君侯面前,低视着他,厉声道:“赵君侯,你吃了豹子胆,到县衙偷东西。想不到你们读书人不求上进,不仅贪念别人家府上的千金小姐,而且更是一个小偷,哈,我看这世上有你这样的读书人,真是书院的奇耻大辱。”
赵君侯很不服气,尤其说她贪念千金小姐,那不是暗指他失德么。
“统领大人,你说我是小偷,我认了。我是个穷学生,你没穷过,你不会尝到穷的滋味。可你说我贪念千金小姐,从何说起,你……”
“啪!”赵君侯还没继续说,一个大巴掌拍在他脸上。
“你不配跟我理论。”童杰出发怒地揪住赵君侯的衣服,狠狠瞪在他脸上,“记住,你是一条贱狗,别在我面前狡辩。你敢在书院顶撞我义父,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好了。我要叫你狗头掉地上,让狼狗来叼走你的脑袋。”
赵君侯被那巴掌打的脑袋嗡嗡的,但是童杰出狠辣的眼光,狠辣的语气还是刺进了他身体,令他周身发出一阵阵冷汗。
“哼!”童杰出说后,将抓到手上的赵君侯甩开,他力大,赵君侯被抛出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