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君侯心头那个不平啊,好像比受胯下之辱更加难堪。
“君侯,还是规矩的呆着吧。你我一介书生,根本没有对抗的资本。”明瑞摆头,心虽不愿,却也无奈,只有忍了。
书院的赏花场地便是书院那块庭院,展示台上布置着许多盆栽花草,整个庭院飘荡着各样的花香。那些富家千金小姐一一站在各自精心准备的花草前,期望那个童大人赞赏自己带来的花草,以博得一个好彩头,据说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奖赏。不过,要在上达一百多盆花草里找出一盆花草冠军,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其中便有赵玉琢的那盆梅仙竹叶梅。赵玉琢用的是一只白玉花盆,此白玉花盆原产于瓷都景德镇,乃瓷盆中的精品,还是她小时候去京城那个赵小王爷当见面礼送她的,她一直舍不得用。当赵君侯送给她梅仙,她便想,如此稀世梅树,非得有一只精致花盆来植它,不然就辱没了梅仙的仙气和不凡身份。这样她便把白玉花盆用上了。而土质的选用则相当讲究,她以山地泥加上黄石岩层,辅以润泽地带的软泥,这样对梅仙的根部起到了很好的平衡保护作用。
今天的这场赏花赛事,她信心自足。
赵玉琢正和凝儿说着闲话,哥哥赵长富便出现在她面前。
“玉琢,准备好了没有,童大人他们就要来赏花了,可不能丢了面子。”赵长富正好跟他爹(赵县尉)长的相反,他已服役好几年,身体锻炼的很结实,大约二十三四,在方字脸上刻着干练和沉稳。
赵玉琢抚摸着梅仙,说道:“哥,知道了,你放心,我稳超胜券。”
赵长富瞧着那盆不起眼的梅树,皱眉道:“不是哥说你啊,府中那么多珍贵花草,你随便挑一盆,也比这株冷木强。”
“不是冷木,是冷峻。所谓出淤泥而不染。”赵玉琢辩道。
“我不跟你辩论,从小你都是倔性子。但你不能输,我跟爹靠你翻身呢,输了,爹不高兴啊。”赵长富说着话,眼睛四处巡望着。
虽有信心,赵玉琢表现的还是淡然:“这跟翻身有什么关系,输了就输了,那笔奖赏不要就是了。咱家又不缺钱化。”是啊,她来参加赏花赛事原本就不在乎那笔奖赏,她要的是让人羡慕,让人们知道东州城只有她才有可观的花草。
“我不管你怎样,记住啊,不准输。”赵长富说完这句,迈着大八步走开了。书院的保卫安全由他负责,他不敢有一丝一毫大意。
“小姐,少爷的话在理,你看人家选的海棠啊牡丹啊,我们这盆……”凝儿不敢直言。
赵玉琢心中有数,因为凝儿没看到她以清露让梅仙盛开的景象,而她没到最后一刻,绝对的保密。这样才给人惊喜。她说:“凝儿,你就别管了,我那瓶清露给我放好。你自小跟着我,看见过我像个做事鲁莽的人么?”
凝儿摇摇头,小姐知书识礼,又有文人的才气,更有理性的思考,打小还真没见她行事鲁莽。
瞧瞧那白玉花盆,也许真有奇迹从盆里诞生?
正在这时,童铜与州府官员、东州的一些乡绅名士来到了展示花草的展场。只见良知县站到最前面,朝所有展台旁的小姐丫鬟侍从喊话道:“今天是个大好日子,皇宫里的童大人驾临咱们东州,是东州之福啊,你们要拿出最灿烂的笑容,最好看的花草来献给童大人。”
“大人,还有一句。”赵县尉凑上前低声提醒。
“啊,拿出最大声的掌声来欢迎童大人。”良知县这才记得了,喊话后,抹抹额头,幸亏及时,否则就罪过了。
即刻,掌声暴响,那些小姐们都用爱慕的眼光盯着童铜,虽是宦官,可长的那么魁梧威严,不乏英俊,谁不喜欢呢。所以有的小富家的小姐甚至生出了若能讨童铜欢喜,就算做个小妾,也知足了。然而宦官哪敢有妾室,这是皇宫规矩,当然无“根”的宦官即使有妻室,也等于没有,小姐们的愿望便白搭啦。
不过还有另外的人选,比如大宦官的义子童杰出,可是个不错的威猛男子,相貌威严,走路生风。于是,那些小姐就把凤眼凰目往童杰出身上瞄了。童杰出见到过的美丽女子自然不少,可真正令他动心的不多,这些小地方的小姐,他又怎能看的上眼哩。
童铜沿着展示台慢慢走过去,那些花草和小姐并吸引不了他,珍贵花草他还见得少吗,至于女子姿容,皇宫里的那些嫔妃,哪一个都比这些小姐强,故而童铜完全是走过场。他走的非常像,还不住朝小姐们点头,嘴里有意无意说着“好呀。”还没说完,人已到了下一位小姐的展台,闹的那个小姐谢恩都来不及。
跟随其后的赵县尉心头没底了,童铜似乎对每一盆花草都点头说好,以他的经验判断,那便是每一盆花草资质平庸,谈不上好,谈不上坏。照这样看,玉琢那盆毫不显眼的冷木就更别提了。现在要补救,已不可能……赵县尉正暗自后悔时,前面忽然停住,传来了大声的喝叫。
“你是哪户人家的小姐,敢选这么一株丑陋的花草来糊弄童大人。”一侍卫指着赵玉琢的梅仙叫嚣。
童铜和童杰出暂时没开口,是呀,那些小姐的花草即使庸俗平平,还算喜气,而这位小姐居然把一株看着冷怪的树木摆上展台,而且用的是名贵白玉花盆。
童铜何等眼精,认识这号花盆,皇宫里用的便是这等白玉花盆。一个小地方的小姐竟然有皇宫里的东西,还明目张胆的拿来盛载一株丑树。这不是在讽刺他这个来自皇宫的童大人?
赵玉琢丝毫不慌乱,蹲拜道:“大人,民女这株梅树是世上罕见的梅仙,不是丑树。”
“你这女子还敢顶嘴,童大人是这么容易被你糊弄的吗?”侍卫大声叱道。“童大人,这个女子竟敢……”侍卫还没回禀完,童铜便伸手做个闭口靠一边的动作。
“你起来回话。”童铜慢慢走到赵玉琢身前。
赵玉琢就站起来,但未抬头。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赵玉琢迟疑一刻,头就抬起来了,未见一丝畏惧。
童铜笑嘻嘻的眼珠打转:“长的还不赖嘛。”接着道,“给本宫讲讲这白玉花盆的来历?”
赵玉琢转步到梅仙展台旁边,介绍道:“这白玉花盆是京城的赵小王爷当年送给民女的。这株梅树是梅中梅仙,不入凡尘,正好用这白玉花盆种植。”
童铜弹弹手上的花冠指甲,有意无意道:“你可知晓白玉花盆来自皇宫?”
所有人呆了,拿皇宫的花盆来种一株丑树,那样的罪名,谁扛得下。
赵玉琢反而镇静,面上挂着笑容:“白玉花盆来自皇宫,梅树来自仙界。岂不是再好没有的搭配?”
没想到此女子这么机灵和胆识,跟他对上了。他自从掌握了皇宫的大小事务,还没一个人敢顶撞他一句。到了民间,竟就有这么一个柔弱女子敢与他对峙。许是好久没碰到敢跟他顶顶的人,童铜打心里喜乐,面上却严厉着。
“你既知来自皇宫,可知这样做犯了什么罪?”童铜面容平淡,不动声色。
跟随的人都想,这下糟啦,赵县尉的千金看来命中注定只能活到十九岁了。都快定罪了,焉能保命?大宦官的毒辣行径,民间早有传闻。
“童大人,小的该死啦。”赵县尉忽地钻出人群,跪倒大宦官面前,砰砰地叩头,“童大人,小女无知,不懂事,惹怒了大人,求大人饶了小女。大人啊……”
赵玉琢看见自己的爹居然跪在地上求大宦官,非常不平与不服,倘若她有过错也就罢了,可她毫无过错,实话实说。
“爹,你跪下干什么。我又没说错。这花盆是赵小王爷送的,我虽不清楚它是不是出自皇宫,但一直珍藏得好好的,当我有了这株梅仙,正好可以利用花盆,所谓好马配好鞍,有什么不可以呢。现在展示给童大人和各位大人观赏,不是大吉大利么?”赵玉琢振振有辞,吐字清晰,冷静的目对童铜。
“玉琢,你还敢……快跪下……”赵县尉打颤的要瘫在地上了,今儿看来非是他赵府的黄道吉日,头顶已乌云弥漫。
赵玉琢倔强的不愿下跪,刚才是行礼,情理之道,这时下跪,就显得她真的过错了。
童铜暂无言语,笑眯眯的盯着赵玉琢。而他身旁的童杰出也算大开眼界。他还没见过有谁敢当面顶撞童铜的人,而且表现的这么强硬,更加难得是一位女子。这让童杰出来了兴趣。
“爹,这是怎么回事?”赵长富闻听自个妹妹出事,就赶来了。
见到童铜,立即跪下:“童大人,小妹有鲁莽之处,望大人饶恕。”
童杰出喝声道:“你是哪里来的莽夫?”
赵长富答说:“小的赵长富,赵县尉和顶撞大人的这位小姐是小的家人。”
看看他一身肌肉结实,脚腿上扎着军布带,童杰出便问:“你在哪里任职?”
赵长富又答:“小的在徽州任参将。”
“哦,参将。还行啊,那你为何离职?”童杰出再问。
赵长富答道:“因为家里有事,小的也有些年未曾归家,所以请假回来一趟。”
童杰出就没啥可问的了,还是给了赵长富狠历的一记眼剑。
“好呀,赵县尉真是儿女有凤气有虎骨呀。”童铜这时候轻拍掌的称赞。
跪着的赵县尉嘴里“嘿噜噜”的,吓的只差没尿裤子。
“童大人,请饶恕了小妹的冲撞。”赵长富任职军中,自有一股雄厚的嗓子。
童铜呵声笑着:“恕你们无罪就是。可这位小姐,你得展示给我瞧瞧,要是你说的有半点不符,不止你有罪,你府上也逃脱不了干系。”后一句表面上是对着赵玉琢一人而言,分析起来,却是整座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