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君侯自知刚才的行为冒犯失礼,赶紧退出几步,躬身朝赵玉琢赔礼道:“小姐……刚才冒犯……请恕罪……”
赵玉琢面上微带愠色,重新坐到对面,调整了一会,才和颜悦色的说:“君侯,我不怪你。你能把我的话记在心上,寻找来一株梅仙,我感谢都来不及呢。”
见玉琢没有怪罪,赵君侯才放了心,坐下将梅树放到一旁,“玉琢,不要说感谢的话,读书会上,你有了这棵梅仙,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简短而平淡的话语里充满少有的真挚,赵玉琢颔首而笑,指着石桌中央的那碟糕点说:“来,吃吃我做的糕点。”
那糕点淡黄色,分作了一些小块,每一小块上面都有一层薄薄的糕唇,明黄透亮,好像夕阳下照射透的一片枫叶。这么精致的糕点,只有玉琢的手能做到。
“恩,不错,甜而清香。外美内蓄,尝之不厌,糕点中的极品。”赵君侯称赞着,极有绅士般的品尝。
“你们读书人就会找字眼,糕点被你说的像在描述一个人。真有这么好?”这样的糕点本是凡品,自己也没留意,现在被赵君侯一赞,居然上了一个档次的品味。
“玉琢的手艺不错,可以与江南的著名糕点师媲美了。”赵君侯趁势再来一个赞美。
赵玉琢收下他的赞美,报以微笑:“被你这么说。我该去应聘糕点师了,没准可以红遍江南。”
这倒让赵君侯想起了凝儿买菜的事,听凝儿说小姐要亲自下厨,一个千金小姐下厨,未免难为她了。他便问着说:“刚才凝儿带我进来的时候,她说小姐要自己下厨做菜,玉琢,这是真的吗?”
赵玉琢喝口茶水,润润喉,说道:“闲来没事,就想自己干点事,做做菜,可以练练手艺。”
“可是,你身为赵府千金,那样粗笨的活儿,怎么能让你干呢?”
赵玉琢盯到桌上的糕点上,道:“你刚才吃的糕点就是我闲时做出来的,你不是大大称赞了一番?可见我的手艺还过得去。现在学着炒几样小菜,说不定以后你来,我就献艺,让你尝尝,你可要同样的赞赞啊。”
瞧着玉琢说得那么轻松,赵君侯却清楚厨房里的活儿与脏和累紧密联系,他身在贫家,体会的很深。“可是玉琢……”
“你不用说了。我被这平淡的生活快憋出病来了,我不想真的当个四体不勤的千金小姐,吃吃自己做的糕点,多好,多有成就感。”
“但会很累啊,而且油烟大……”赵君侯卡住了喉咙下面的话。
“你可以做做女红,读读书。”忙又添上两样小姐们喜欢做的事。
赵玉琢摇头道:“女红?我从不做女红。读书还可以,但天天读也腻了。”眼睛盯到了小院坝的廊道草路上。
赵君侯顺着她的视线转头,凝儿匆匆赶来,看那走路的样子,肯定有事前来告诉小姐。
凝儿走到他们坐的柿子树旁的小石桌前,行了万福,然后对赵玉琢说:“小姐,坏了。”
赵玉琢一听以为是什么东西坏了,就问:“什么坏了?”
凝儿看了看赵君侯,直说道:“刚才我看到夫人和管家在小院外面逗留,我一来,他们就匆忙离去……”
赵玉琢微惊的脸上呈出难看的斑点,刚才和君侯相握的举动莫不是被他们窥视了,要是被他们告诉了爹,定要被爹责骂。但她没慌乱,仍是镇定的说:“他们为何出现在我这里?”
凝儿猜测的说:“可能赵公子来的时候,被管家看见了。”
赵君侯听着不知如何是好,他在赵府原本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每次都是躲着赵县尉不在的时间来,倘若被县尉大人知道他经常私自来找玉琢,县尉大人多半要责罚玉琢。
赵玉琢便起身道:“君侯,你的梅仙我收下了。赏花读书会后就还给你。”
赵君侯知道自己该走了,站起来回道:“这株梅仙原本就是送给小姐的,小姐喜欢就成了。”
赵玉琢也不多说,朝凝儿吩咐道:“凝儿,替我送赵公子出府。”
赵君侯离开前,深望了赵玉琢一眼,口里不禁出声:“玉琢……”难舍的情怀入胸。
赵玉琢一想到他们相握在一起时感到的那一短暂的甜蜜,脸就微微泛起红晕,点了点头。不语。
果不其然,赵君侯刚走,就有丫鬟来叫赵玉琢到厅房,说是赵县尉回府了,有事找她。当她跨进房里,便看到屋正中中堂画卷处坐着爹,另一边坐着后娘,而管家则侍立一旁,一副奴才尊贵的奸相。
之前凝儿说的后娘和管家看见君侯了,想必爹刚一回来,后娘和管家便将此事告之了爹。
“爹,叫我来有事么?”赵玉琢先给赵县尉拜了拜。
“玉琢,非要有事咱们父女才聚着说说话么。”赵县尉放下了手中正在喝的茶杯。
赵玉琢探问:“以前爹不是这个时候回来的,怎么今天回来早些,衙门里的事都忙完了?”
赵县尉瘦长的脸上拉了拉,就更长了,丝瓜一般。
“老爷,我先下去了。”这时管家开口说道,向赵县尉,县尉夫人,以及赵玉琢躬身。
赵县尉没言语。管家就退出了厅房。路过赵玉琢身边时,赵玉琢蔑视的狠盯了管家。心中骂道,狗奴才,快滚。
“玉琢,我这么早回来,你好像不太高兴啊。”赵县尉接着前面的话。
赵玉琢回道:“爹日夜操劳,今天难得这么早回来,我哪里有不高兴。”为讨爹欢心,又说,“既然爹早回,就让玉琢做一回孝顺的女儿,给爹炒几个小菜。”
“哈哈,我的女儿真是勤快,还能炒菜。”赵县尉抚着稀疏的胡子笑道。与一边上的夫人对看了一眼。
赵玉琢趁势说下去:“爹啊,你等着,我马上去做,你可别小看我。”已经走出去几步,却被叫住了。
“玉琢啊,你是赵府千金,那些厨房的活儿又脏又累,你就不要去啦。你侍弄那些花草就行了。”赵县尉自来心疼爱女,岂肯让女儿去干那些下人干的活儿。
“千金小姐去干下人的活儿,那样多失身份。”后娘跟着参言。
赵玉琢回瞪后娘,不理她,然后对赵县尉说:“爹,千金小姐怎么了,别的小姐可以上街可以四处走,还可以下地干活,我为什么不能。他们都是女子,我也是。我丝毫不比他们差。”
“是啊,玉琢比这东州城任何人家的小姐都要宝贵,是爹的心肝。”赵县尉笑着,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还不疼着。
“爹呀……”赵玉琢当着这个后娘可不想输给谁,尤其是后娘看她的眼神,有时真像个嫉妒心很强的女人,她又不和她争什么,不知道后娘是不是天生那种表情。
后娘适时说道:“老爷,玉琢见你这么操劳,想做点好吃的来给你尝尝,也是在体现她一片孝心。”
后娘会帮她说话?她颇怀疑。
赵县尉算是不反对了,又问道:“玉琢,你这些天都在看什么书啊。”
赵玉琢回道:“是些家常小书,还有唐史之类。”
赵县尉就赞道:“唐史,很好。读史可以明理,在前人所走的路上发现人生遗漏,以补自己的不足。”
“我可没那么想,我读书纯属打发时间,整天都在府里,不读书还能干什么。”赵玉琢对此甚为不平,以前爹还让她出去逛街,四处走走。这几年限制了她出行,逛街走动的机会少之又少,多数时候都是坐着那顶花色软轿出去,由轿夫抬着。
爹常说,她大了,再不是小姑娘了,要遵守大家闺秀的规矩,不可抛头露面。那样有伤风化,也不符合她的身份。她就奇怪了,为什么别人家的女子可以到街上去,有的还能卖东西,维持生计,她为什么连迈个步都不许?
府里养着几只鹦鹉,被囚禁于铁笼,时常学着人的口音说些怪里怪气的人话,虽然挺逗人笑,可她瞧出来了,那几只鹦鹉一点不快乐。笼中鸟没了自由,谈什么快乐?
她呢?恐怕是东州城最不自由的千金小姐了。
见女儿不大高兴的样子,赵县尉便道:“你那后花园的花草侍弄的怎样了,还有一天就是雄途书院的读书会,我让你挑的一盆花草准备好了么?”
一提到这,赵玉琢就想到了那株梅仙竹叶梅。恩,就是竹叶梅了,只一株,就可叫所有人惊叹。赢一个第一的彩头是十拿九稳。不过暂时保守为好。于是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就瞧好吧爹,不会让你失望。”
“那就好。”赵县尉想不出该说什么了。
“老爷,你不是还有其他事跟玉琢说么?”后娘轻慢的提醒,看似不经意,实则在等时机。
赵玉琢听出来了,这个后娘肯定在爹这儿说了不好听的话。
赵县尉抚了抚下巴的胡子,说道:“玉琢,你都这么大了,许多事情本来做爹的可以不管,由你自己做主。可是我就你一个女儿,长富又常年不在。你就是爹的心肝。爹替你物色的夫君必须是最优秀的,家世背景人品都要最好……”
“爹呀,你能不说这些么?我还小,不想夫君那些事。”赵玉琢在一些书籍上看见过的那些由别人来做主的姻缘,大多没有真挚的感情,更可笑的是男人娶了这个娶那个,所谓的正妻还要乖乖的替夫君收拾铺床,以供他和妾玩乐。说实话她内心接受不了。
“呵呵,玉琢已经不小,再过不久就到十九了,换作其他人家,早已许人了。”赵县尉端起茶杯来喝了口,那神情虽是得意,却掩不住几丝忧心。
赵玉琢嘟着嘴道:“才十九岁就很大嘛,我才不要十九岁就嫁作他人妇。我要……”盯到爹微惊的面容和一边上看热闹的后娘身上,打住了。她在书上看到过花木兰从军,樊梨花当帅,那样的女人千古少有,她也萌生过做那样女人的念头,可惜面对现实又觉得太遥远,只在闲暇时想象一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