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莉不放心,非要亲自到蔡家去看看,商科的案例课程反反复复讲一个道理,任何一笔业务,从策划到实施,解决方案肯定是完美无瑕的,但为什么总会有失败的生意,赔钱的买卖,都是因为看不起眼的纰漏最终酿成大祸。
陈渝出门都是出租,到蔡家至少来回200,但陈渝出门就打了一个的,原来杨莉都会抵触两句,今天就算了,将就一下小陈渝,只要能去看看,他配合就行了。
坐车都要半天,也没有办法,驾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现在是有车放南山。
到了蔡家,请了当地的老乡当看门人,有40多岁,还是很尽责,把整个场地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条不紊的,只是见到陈渝就说:“这么大,一个人管不过来,还是把我家老婆喊来,陈老板看着每个月发点生活费就行……。”
陈渝一惯大套,说:“没得问题,你看着办。”
杨莉远远看去,蔡家地势低,上边就是流水,于是问老乡:“水位不高,离得还近,有问题没得?”
“那是杜家潭,没得事,水泥厂用水大,好多年水都没有,都是死潭潭了。”
“这里在建的都是建材厂,越来越多,旁边是珞璜电厂,电费便宜,又有水,适合搞建材厂。只是现在河沙都是卖钱的行业,拉河沙卖都是沿河的业务了。”老乡不停介绍情况。
“水泥怕水,我就知道这么多,储存、运输必须注意水和潮。”杨莉还是望着杜家潭上面,疑惑皱眉地说。
“这个地方便宜,我的水泥最多屯一天、两天的时间,马上就会运走,如果你觉得不妥,马上修个围墙。”陈渝对杨莉说:“修个围墙,小意思,我学的建筑可都至少30层高框架结构的高楼大厦,这个2、8夹柱就可以。”陈渝用手敲了敲土坎。
“这个要修,要不我化点钱给你。”杨莉笑着对陈渝说。
“笑话,这么个小工程要你拿钱,你放心,马上办。”
陈渝说着就向老乡交待这个事,联系当地的建筑队,包工包料,回头报个费用数就可以。
“陈老板办事就是爽快。”老乡乐开了怀。
两个出门,陈渝又要喊出租车回去,杨莉拦住了他,说:“走走再慢慢看看,不着急,今天周末。”
“要不要联系江津水泥厂的熟人,晚上吃了饭回去,现在,我已是这里地头蛇了。”
“才一个多月,就混这么熟了。”两个慢慢往街头走。
蔡家是小镇,情调慵懒,而今落日熔金,晚霞渐起。
“想起平昌了,也是这个风景。”陈渝停下来,看着远方,又看看身边的杨莉。
金色阳光下的杨莉,金色阳光之中美丽如希腊的雕塑。
“这个地方,真有故土平昌的情怀。”杨莉也停下来说,看着陈渝,两人相向,近处是小镇,远处是夕阳。
“第一次一见,就注定了,why,tell me why,这点我真感谢陈红。”
“你到底爱我什么?”杨莉侧身看着,映对夕阳,这是最美的身影。
“如果能够搞明白这个,人都不是人了,你就是我的唯一,说不清楚,我说不清楚……我就爱死我的杨莉。”陈渝都吼起来了。
杨莉开怀笑了,被一个男人如此深爱是女人最大幸福。
“今天我们不回去,写个旅馆,韩雪梅叉眉叉眼的。”陈渝拉起杨莉的手,不走,耍起赖了。
杨莉今天肯定是被情所感,竟然鬼使神差跟着陈渝往蔡家小镇的旅馆走,进门登记,服务员一声:“身份证。”杨莉回过神来,扭头外走,陈渝立刻追出来。
这个二愣子服务员!
“越来越胆大,都骗姐姐来开房了!”
“誒……回去没得车了……”陈渝还在努力。
“我出钱,打的!”杨莉温怒道。
其实出来就是公交站,到主城的公交车多着呢。
两个人一起,坐在最后,这时人也不多,杨莉把头靠在陈渝身上,轻声说:“明年结婚,一定。”
实在是觉得大家都小看自己,拿自己当小孩,做什么都挑肥拣瘦的挑刺,现在的陈渝每周都会有一两单出货,资金转得飞快,杨莉的pvc销售连他的零头都不如。陈红单位的一辆丰田客货两用车,陈渝也接了过来,建材公司拉个货、跑业务确实需要,一下子陈渝车都有两台。
春节前后都忙着过年,业务都淡些,但是河沙原材料涨价,水泥也要涨,江津水泥厂早早把风声透露给了陈渝,这还用说,蔡家这步棋走对了,离水泥厂又近,又大,直接铺开,猛囤货。湖北二重十堰扩建,水泥是有多少要多少,但陈渝都不发货,因为水泥就是黄金,一天一个价。都节后再说,搞得湖北佬也只有天天围着陈老板转,就这样,还怕节后都提不到货,直接把预付资金都打了过来。
杨莉本来不同意,叫陈渝做生意要诚信,但陈渝小性格一来,小脾气不听,又要过节,杨莉也不想多说些不高兴的事情,自己又要回巴中,算了。
一晃,春节就到,杨莉与韩雪梅回巴中,就叫杨莉她们开普桑回去,方便些。
开车回巴东,两个姐妹无疑脸上有光,衣锦还乡,走之前,大量年货把后备箱、后座塞得满满的,巴中就说是陈渝孝敬杨莉父母的,重庆就说是杨莉孝敬陈渝爹妈的,两个安排好好的,春节后,就见家长。
陈渝留下来,明年招人,实在人手不够,韩雪梅节后也准备南下深圳了,她的孙远涛才是她的归宿。
2000年,跨世纪的新年,解放碑水泄不通,人山人海,陈渝孤独的想的是平昌的杨莉。
但千年就是不平静的千年。
春节期间新闻,重庆赶水矿物局,水泥钢筋问题,导致运煤桥梁断裂,3死5伤,CQ市立刻有市纪委、检察院及相关机关成立专项调查组立案调查。
赶水矿务局领导在这次垮塌断裂事件中出现严重违纪问题,是桥梁钢筋数量偷工减料所致,关键是钢筋供应是矿务局主管质量的副矿长情妇,此女又与沙区建材质量检测站站长雷智平关系好,都涉嫌职务犯罪。
杨莉一回重庆,接到的电话不是陈渝而是陈红。
杨莉开车还没有进城,陈红就截住了她。
在一个僻静的小茶楼,陈红把雷智平被调查说给杨莉听。
杨莉都没有反应过来雷智平是谁?还不清楚问题来龙去脉。
“曾静父亲,国土局局长,雷智平买的是曾静爸的面子,陈渝水泥的质检,雷站长开的绿灯。”
“我们销售的水泥是江津水泥厂,正正规规的。”杨莉不解。
“我们之间可以说正规,但检察机关不会这么认为,这种利益链就不合法。”
“我管得少,好多不是特别清楚,陈渝清楚些,把他叫过来,可能说得明白些。”杨莉还是摸头不知脑。
“我都怀疑你故意松肩膀。”陈红不客气了。
“检查机关,查陈渝,就查到曾静,查曾静,就查到她爹,检查机关为了立功,巴不得把市委都查垮,陈渝年轻不经事,本无城府,你喊他来面对?”陈红气急败坏地说。
“哪......怎么办?”杨莉一听,也没有了主意。
“你是法人,最先调查你,你是陈渝女朋友,你就说陈渝介绍了雷智平,为了公司业务,是你自己直接联系的雷站长......这雷智平爱给漂亮女人面子,这样说水到渠成,至少不会找曾静麻烦。”陈红显然盘算、推演很久了。
“这样啊......”杨莉听懂了,自己顶包,不过为了陈渝,杨莉是不会缩头缩尾的,“只要为了陈渝,我怎么做都可以。”
“就对检察机关这么说,把水泥生意挽个结,其他什么也不要说。你们这个水泥数量不大,放心,你也不会出多大问题,相信你们大姐,不害你,陈渝你不要给他说多了,他不懂事情,到时候踏只会越搞越乱。”陈红一句相信你们大姐,杨莉竟然被感动。
“放心,我懂了,实际我是法人,一切也是我的名义,都是正规手续,不害怕,陈渝我就叫他不要乱说,免得添乱。”陈渝就是杨莉的劫,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顾。
果然,杨莉接到专案组传唤,杨莉是好学生,上学老师都没有批评过乖巧的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犯了错,杨莉还是有些诚惶诚恐。
“雷智平已经交大了他的问题,你说你的,我们就是核查数据的真实性。”一个大盖帽严肃的对着杨莉。
杨莉定神下来,按照陈红说的,她亲自经手水泥业务,为了不影响经营,委托雷智平给下面打招呼,不要拖拖拉拉,程序快点,期间没有任何经济交割,没有送过礼,没有吃过饭,并经营都是合理合法,正正规规。
杨莉越说越不怕,因为除了是陈渝办这些事情,不是她办一点说谎以外,其余都是真实的,保护她的陈渝,也义不容辞。
大盖帽听完叙述,叫杨莉签名,按了手印,也没有说什么,就叫杨莉回去,保持联系,除了按手印那一刻感觉自己做错事外,杨莉倒觉得轻松。
陈渝已经焦急等着杨莉了,他与曾静在出租屋一直等着杨莉。
杨莉一回来,陈渝焦急的问:“怎么样,没有拷打吧,如果打人,是犯法的,我们可以反告他。”
“没有事情,还拷打,你硬是以为国民党回来了。”杨莉还轻松地笑了笑,“只是以后要统一口径,就是天塌下来,也是我杨莉一个人去接洽的业务,陈渝你就是跑跑腿,曾静你啥也不清楚。一定、一定,这样才是救姐的好方子。”
“只要你没有事,就可以,但是如果碰你丁点,不行啊!”陈渝说。
曾静也感激地看着杨莉,都眼含热泪了。
“好了,记到一定不要乱说,说多了,才是害了姐,特别是陈渝,不要像孩子一样冲动。”杨莉最大、最成熟,何况刚从庄严森森的专案组回来,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了,“曾静,你先回去,最近不要联系,记到不要多说。”
韩雪梅也去了深圳,曾静走后,空空出租屋只有陈渝与杨莉两个人。
“我害了你,杨莉,本该我承担的责任。”陈渝看着杨莉。
杨莉过去,坐在陈渝身边,抚摸着陈渝的头说:“应该问题不大,我们的手续就是合理合法的,只是雷智平行了点方便,听说这雷智平,只要女生漂亮点,就豪气得很,我这模样,他不……”杨莉话还没有说完,陈渝把脸贴在了杨莉手上,哽咽了:“不说那个雷智平,烦得很......”
陈渝就只有在杨莉面前,一个孩子样,不时眼泪叭叭的。
“好,不说,是姐害了你,不识我,你都在设计院好好工作,做什么生意,你本来就不擅长。”杨莉越说,陈渝越发脆弱,卷曲在杨莉怀里,像做错事的孩子找妈妈。
但情况不容乐观,检查专案组没有继续来找他们,马家堡的生意人确无风不起浪,谣言纷纷扰扰,说德瑞建材卷入了赶水矿物局腐败案,更难听的是陈渝不是什么领导公子,是杨莉姿色迷人,那个质检站站长好色。
陈渝听见这谣言,气得都想把马家堡烧了,没见上下老板,脸色异样,气不打一处来。关键是现在装修老板都不敢过来拿货,说得邪乎,这德瑞不知哪天就要被封。
杨莉也着急,叫陈渝把蔡家水泥处理了,生意做不了,就不做了。
陈渝答应杨莉,与湖北佬联系,那边也着急,不过对重庆情况还不熟悉,只希望水泥尽快供货,陈渝还想江津再进货,不料都知道雷智平情况,晓得陈渝也办不了质检报告了,根本不想给货了。
一句话,要拿货,现款现货全款,并催命似的要求付清年前的货款。
生意场一惯是现实主义对理想主义实施完美的轻薄,陈渝一下子从香饽饽到没有发开的窝窝头,但还是决定撑一下,必须利润最大化,让最后的辉煌发挥到极致。
陈渝一根筋一蹦,就不付钱给江津水泥厂,也不发货给湖北佬。
陈怡也知道了陈渝的事情,打电话把陈红约回家,还好,陈远德老父亲不知道,老妈只是知道风声,具体也不清楚。
陈红消息广、路子多,告诉陈怡,问题不是很严重,杨莉还是特别仗义,基本顶过去了,雷智平也不行贿受贿,就是喜欢在漂亮女人面前装大,杨莉那个漂亮劲,陈渝都五迷三道,何况德高望重的雷站长。
这次主要还是钢筋的问题,其实雷智平都关系不大,只是事故大,他也该遭,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