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姬无为穿上昨天一个仆人送来的衣裳——那显然是下人的衣服——粗布衣裳穿在身上,不是很舒服,但是足够保暖,比他的单薄衣衫好多了。他又仔细洗刷一遍自己,将衣裳的不平整处整理平整。可惜这里没有镜子,他想,自己真该对着镜子整理才对——虽然那是在现代社会他最厌恶的事情——毕竟,好几天都没梳理打扮了,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成什么样子了。
小绿是在姬无为梳洗打扮期间来引他去见程老爷子的——她们唤做老爷——可惜她显然弄错了姬无为的起居习惯,因此只能一边咬牙切齿的在心中暗骂姬无为,一边又装作耐心的等待。随着姬无为的洗漱中样貌变化,她看姬无为的眼神也渐渐起了变化。
“蛮精神的一个人嘛,为什么非要弄的和那些叫花子一个样呢?”她不解的问。
“这还不是为了能见到小绿姑娘你嘛。”经过昨天的事情,姬无为觉得自己突然间大胆了许多,原先见着女孩子就脸红,如今就算是当面向女孩子表白自己也会脸不红心不跳。他猜想这是因为时空的突然变化,自己心里上没有了负担的缘故。
“为了见我……”小绿有些迷茫。
“你想……”姬无为最后又将衣裳弹了一遍,“……我如果不和叫花子一样,那天就不会见到你,见不到你,你也就不会将我带回程府,你不带我会程府,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和你……”
“油嘴滑舌的东西……”小绿红着脸啐骂道,伸出纤纤玉指在他额头点了一下,“……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走吧,老爷该等急了。”说着便率先而行。
“老爷问你话,你可要好生回答。”小绿突然转身说道。
“为什么?”姬无为好奇的问道。
“你啊,笨死了。”她突然脸红了起来,“我给老爷说,你想……你想……留在这里……”她突然住嘴不说了。
姬无为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不禁一动,心想留在这里也不错,毕竟,自己此时也无处可去。他见小绿犹自红着羞红着脸,想问她希不希望自己留在这里,却见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心中一软,调侃的话便说不出口,只是重重的“嗯”了一声。
此时已日上三竿,大雪早已停了,耀眼的阳光照在还残留着积雪的大地上。程府中的下人早已忙碌开来,偌大的院子中,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下人穿梭而行。小绿此时也像变了个模样,不再搭理姬无为,只是直直的向正屋走去。众下人见到俩人,无不向小绿问好,而她也只是随意的答应着——显然,她在程府的地位比这些下人都高。而姬无为却没有小绿的待遇,他们看他的目光中净是好奇,仿佛是看奇珍异兽一般。姬无为是做惯老师的人,对于这些人的目光,只能职业性的报以微笑。
姬无为所住的地方,原本只是个下人住的小院,因此到正屋还要穿过其他两处下人的住所,一排客房,还有一座两层高的木楼。那木楼形似佛教的佛塔,只是似乎已然荒废好久了,楼宇的红漆被岁月剥蚀的如同蜕了皮一般。四面八扇漆着红漆的门紧紧锁着。
“这里以前是一个佛堂。”见姬无为好奇,小绿低声说道。
过了木楼,便见一个下人打扮的年轻男子迎了上来,口中埋怨道:“怎么这么久才来,老爷都等的焦急了。”
小绿却不理他的埋怨,径直向前走去,跟在后面的姬无为只得讪讪的向那男子一笑,追上小绿。
“这是胡管家的儿子胡彪,忒不是个东西,你可要小心着点。”小绿在快到正屋门口时,低声向姬无为说道。姬无为正想说话,便听小绿提高声音道:“老爷,他来了。”
“你这死丫头,什么他不他的,要叫先生,懂吗?”一把苍劲而爽朗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剑髯兄,兄弟治家不严,让你笑话了。”
“哪里哪里,程兄这是秉承义贞公宽厚治下的家风,小弟佩服还来不及呢。”又一把虽然低沉,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哈哈哈,剑髯兄,你这不是臊我老程嘛。”苍劲而爽朗的声音又传出来,“反正我老程脸皮后,你的恭维话我可照单全收了。哈哈哈。”俩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小绿向姬无为吐了吐舌,显然,她对于这样的场景是见惯了的。姬无为心中暗骂,这两个老东西真不是个东西,既然把人叫来,又光顾着自己互相吹捧……
“小绿,让先生进来吧。”那苍劲的声音又传出来,打断了姬无为腹中的谩骂。
小绿便向姬无为努了努嘴,暗示他进去。姬无为见她只是要自己进去,自己却不动,便知那苍老的声音没有叫她,她是不能进去的。于是向她点了点头,便向屋内走去。
屋内布置十分简陋,只有一副面南摆放的红漆桌椅和南北而摆放的几把桌椅。面南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约莫五十来岁,身穿锦袍的老者,这老者体态健硕,红光满面,炯炯双目正看着姬无为。而和他打横而坐的是一个一身黑衣,留着长长的黑色胡须的精廋老者,他见姬无为进来,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看他手中的一快帛布去了。
“年轻人,坐吧。”姬无为进到屋中,见锦袍老者看着自己,正犹豫着自己是先开口做个自我介绍还是学电视中一般磕头请安,便听老者指着黑色胡须老者的对面木椅,让他坐下。他略一迟疑,便做了下去。
“病好些了吗?”锦袍老者问道,声音依旧苍劲有力。
“多谢老……程老爷子挂怀,我的病已经痊愈了。”姬无为知道坐在主位上的锦袍老者便是程府的主人程老爷子。不知道是何缘故,他发现自己正渐渐进入状态——属于这个时代的说话状态。“这都是程老爷子的仁慈和小绿姑娘的恩德,姬无为此时无以回报,只能图他日了。”
屋内的俩人见姬无为如此说话,不由的对视了一眼。
“你叫姬无为?你来自塞外?”程老爷子又问。
“是,我叫姬无为,我来自……”这是个十分难回答的问题,他总不能向哄小绿一眼说自己来自天上。可是,该说什么好呢?自己的行事作风和说话方式,显然和这些人不同,如果随便说个大唐之内的地方,别人一听就会识破自己在撒谎,看来……
“我看你名字起的这般雅致,又听小绿说你还读过一些书,怎么就会自甘堕落的去和叫花子为伍呢?”老者说话的语气已经不如刚才平和,有了说教的意味了。“既然读过书,自然明白些事理,年纪轻轻……”
“程兄,这似乎是一只鹞鹰啊,”黑须老者突然出声,打断了程老爷子的说教。“可是……可是怎么这爪子这样奇怪呢?是不是……是不是你画的失了真呢?”
“剑髯兄哪里的话,我老程自知粗人一个,专门请了善于丹青的先生画的。”程老爷子道。“我知道你经常闯南走北,见识比我多多了,怎么敢在这上面哄你呢。”
“可……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禽鸟啊。”黑须老者有些犹豫的道,“你是在祁连山发现的?后来再没去找吗?”
“我老程这性子,能不去嘛。找了好久,差点把祁连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再看到过。”程老爷子道,“你也不知道就算了,我只是一时好奇,你倒当了真。”他口中虽然如此说,语气中却有些许的遗憾。
姬无为见这俩老头自顾自的不知道讨论什么,全然不理睬自己,不由的也起了好奇心,踮起身子向黑须老者手中的帛布看去,一看之下,便失声道:“这不是朱鸟吗……”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冒失了。
“朱鸟?”程老爷子和黑须老者齐声问道。
“我……我只是……在书中看到过它的插画……”姬无为讪讪的道。
“小兄弟,快,你快说说,别吞吞吐吐的,急死人了。”程老爷子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不知不觉中将年轻人换成了小兄弟。
“我前段时间翻看《山海经》,看到这朱鸟的插画,那上面就说它状如鹞鹰而有手,见则多有流放之士……”姬无为道。
“哈哈,程兄啊,你这府中还真是藏龙卧虎啊。”困扰黑须老者半天的难题被解开,他不仅高兴的笑了起来。“我等粗人,只知道要亲眼所见,却不料人家读书之人,在书中早就见过了。”
“就是就是。”程老爷子也笑道,“看来绿丫头眼光不错。姬无为,我且问你,你到底以前是干什么的?怎么又当了叫花子呢?”
“这个……我以前是一个老师……”他见俩人一愣,忙道:“就是教书先生。至于我为什么要当叫花子,因为……因为……因为……”
“算了,我看你有难言之隐,既然不想说,我也就不追问了。我有一孩儿,今年刚好十岁,也算老来得子,因此被我和夫人宠溺的过了些,很是调皮,既然你以前就是教书先生,可否愿意教他?修馔少不了你的。”程老爷子果然是个爽快人,只凭姬无为的几句话,就改变了主意。而姬无为也不知道,程老爷子经不住小绿的说辞,原本只是想收他做个下人,此时却变成了西席……
就这样,姬无为算是暂时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安顿下来,后面,等待着他的将是更精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