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该庆幸,她死的时候是闭眼笑着的吧?不然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会不会做噩梦……
这位义云公主是不是历史上第一位和亲没成就英勇就义的公主我是不清楚,但我却知道,她一定是这世上最无心的公主。
一个人,从爱民恤物到置天下苍生不顾,竟如此艰难,也如此简单。
当天,我将她的尸身交给严相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她痛斥了一番,说这位公主实在心思歹毒,竟然妄图挑起两国不合云云……只有承羽从头到尾没有发表意见。
而在这世上唯一知道内情的我,是帮她说话也不是,和他们一起痛斥她也不是……只好也和承羽一样一言不发。
这下可好,听了个故事我就里外不是人了。
当天晚上,月色如洗,月华如练。
我如自已意料之中的没有睡着,于是,独自一人乘着夜风散步,散到了我初次见她的地方——棠语轩。
也许我是想怀念一下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好吧?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意外的收获——当我走近那几株西府海棠的时候,发现其中一株的枝丫上,开出了一朵花苞。
一朵解语花,如胭脂点点,径自在黑夜中悄然绽放。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我就着这朵西府海棠,将当初没能念完的诗又念了一遍。
海棠死后次日,在大家派人将她入殓送还华国之前,宫女们在她内衫中搜出了一封贴身的信封。
我摸了摸,里面是有纸张的,只不过很薄。
本来我已经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想将信再放回去的,可一旁的承羽却直接抢过去拆了开来。
我凑过去一看,这信,是写给华帝的:
父皇: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必然是最恨我的时候。
您知道吗?——我什么都知道,真的。
阿娘因你而死,而你每每看到我时,就会想起她死时的摸样,这才会渐渐地对我漠不关心。
你想要稳固皇权,维护皇家名声,所以赶我这个最碍眼的女儿代替你最爱的儿子去整顿疫情。
你逼我去和亲,既免了冒充皇子一事被泄露的风险,又可作为加固两国和平的纽带,一石二鸟。
你为了你的计划不出现偏差,暗中下令杀死了方濯。那个原本对你来说可有可无,却成了绊脚石的人。
他,是我除了阿娘以外唯一的爱。
可他死无全尸。
我永远记得我此生最爱的两个人,是因何而死。
你还在恨吗?
我可怜你。可怜你此刻连个恨的对象都没有了。如果是的话。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不。
好戏才刚刚开始。
你我,皆不过是这盘棋局的棋子罢了。
海棠
“……你知道吗,她死前对我说,无情最是帝王家。”我看着承羽将信封重新封好,恢复成与拆开前别无二致的样子。
“所以呢?”
“所以你会是她口中无情的帝王吗?”我直视着他,非常期待他能说出惊艳的话来。
“当然会。”这倒不只是惊艳了,期待太过反而成了惊吓。
好在他还有后半句:“我会成为只钟情于你的无情人。”
我左右看看,趁没人注意,就偷偷赏了他一个香吻。
事后他说起脸上有些油腻的时候,我才想起当时啃了只鸡腿没擦嘴。
话说回来,今天已经是夏皇中毒后的第五天。
其实,我本可以不理会那个人的生死。可谁叫那人是某人的父亲呢?
于是我送完海棠后并没有回皇宫,而是直接去了倚宵阁,想找找有没有什么现成的解药,再不济联络一下不知道躲在哪里搞研究的公仪研也好。
哪知说曹操曹操到。
“你们两个怎么一块儿回来的?”我停步在倚宵阁门口,望着几丈外翻身下马的两个人道。
“主子!”像初生的小兽往母亲怀里钻一样朝我飞奔过来的,是墨瞳。
我一手抵住他的脑门,嫌弃地将他挡在了一臂之外的距离:“德行,都这么大人了,真是的。”
身着群青长衫,腰间挂着一枚剑型玉坠的公仪研道:“主上!我是在角城碰到的墨瞳,我、我听说了你的事,我……”
“这才多久没见,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往敞开的庭院里里吹了声口哨,示意我们先走了:“先去皇宫,有什么话边走边说!”
华、夏两国虽然有云涯作为天然的屏障,但在云涯尾端,也就是三国交界接壤的地方,还有个三不管地带,叫角城。
这角城是三国确立后逐渐形成的,占地约三十万公顷,地方算不上太大,却是这天下最混乱的地方。这个地方并没有固定的统治者,也没有律法的束缚,唯一的规矩就是强者为尊。
而角城因为气候恶劣,密布瘴气沼泽,几乎没人会靠近,这才导致三国没有人愿意管辖。可偏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普通的百姓外,逃犯,商人,侠客……总之鱼龙混杂什么都有。
墨瞳告诉我,他一直跟踪的那帮人就是在那个地方销声匿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