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的聊了十来分钟（多半时间都是店主自己在说话）。察觉到北风早已吃喝完毕，老板这才停口：“钱就算了吧。难得有人陪我这样聊天。在镇上玩开心一点~虽然没什么好玩的。”
老板都这样说了。北风也不是客气的人，撂下一句感谢之后就走出店门。
站在门外，北风左右张望了片刻：嗯......这样一来，不去教堂看一眼都感觉对不起老板和怜子了。
初见的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提起了镇上的教会，虽然北风在地球上呆的日子里也见过不少民间信仰的生生灭灭。但基本上都只是些“心理安慰”级别的玩意，真要说有什么实际效用，那可就难说了。
毕竟懂得利用信仰之力的人几乎不存在——这玩意甚至不存在科技树，即便是在永生种具备的“一切”特性下进行观察，信仰之力也是价值极低的东西：难用又没用。能用的它的人有更好的选择，用不了它的人也有不错的替代品。
甚至对于永生种而言，它唯一的价值就在于生成它的人群：盲目而狂热的人群。对一部分永生种而言，这样的人群可以成为优质的从属，用来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而这种时候，信仰之力就可以作为一种简易的“力量提升”渠道，使得没有接受引渡的信徒也能轻易的获得力量的提升——对永生种而言的渣滓也可成为凡俗眼中的黄金。
此时眼前出现的宗教，北风除了认为是某些人类的敛财手段之外，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地球上以永生种为背景的宗教早就终结于猎魔人掀起的战争。白渊的商人信用也是在那个时候彻底崩塌......虽然他的生意属于垄断，事后依旧卖得很好。不过从那之后他黑心抬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变少了许多。对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众永生种而言也不算坏。
排除掉永生种作案的可能性之后，北风也就只能把这个宗教出现的原因归咎于某种敛财手段。可眼前的宗教却好像真具有某种能力。根据店老板所说，信徒们在诚心信仰之后就不再畏惧寒冷——并非讨厌温暖，而是在获得不惧寒冷的能力之后开始蔑视热量，把直面寒冷作为一种证明信仰和力量的方式。
......别的不说，这些信徒们还蛮狂热的。
本来这样的宗教并不会引起北风的注意，但是一来这里距离自己的住宅并不远，人群因为某些宗教变得狂热而失去理智会造成生活上的困扰——比如刚刚店里的菜单，并非北风想点那么简便的食品。而是菜单上大多数地方都被老板用贴纸遮住了。因为没有客人，所以干脆不再制作售卖。
二来，接连遇上的两人都介绍了这个“人神教”的事情，北风现在也确实蛮闲的。山上墓地里的那群长寿种正在小立花的监管下有序的进行着今日预定的活动，北风实在没办法在一家只能坐着啃面包的店里坐上半天。还不如去看一眼那个教派。
想着，转向，北风就看见了那座教堂。
在大多数房屋都只有二层或者三层的小镇里，那座教堂的高度确实有点鹤立鸡群的意味。早在北风看到这个小镇的时候，这座教堂就已经被他注意到了。但是那时的他还以为这只是一座随处可见的教会而已。
顺着大道直走——小镇坐落在一处三面环山的平原里，公路在横穿镇中心之后在山前弯折离开，而在转角处顺着阶梯向上，就是那本就高耸还屹立在山顶的教堂。
因为是冬日，所以阶梯两侧一片荒凉，没有虫孑鸣叫也没有鸟语花香，枯黄的草叶被寒风吹得低伏着，却依旧留恋着根茎不愿离开，拍打出连绵不断的窸窸窣窣声。
直到走上山顶，用大理石地板铺设的广场加上纵横的常绿树映入眼帘，冬季的萧瑟才有所好转。而此时，教堂里外一片寂静。只有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站在门前，面庞算不上坚毅，平和且中庸的长相，看见从楼梯拾步而上的北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你好，旅途中的朋友。我是这里的神父，你可以叫我普斯，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看见这人的同时，北风就已经开始了对他的审视：体态匀称，不像将民脂民膏纳入脂肪的贪婪之徒，目光清澈开朗，没有利欲熏心者的贪婪和狡诈，衣着简单朴素，但是却是这一路走来，北风见过的餐厅老板之外穿得最厚实的人。而且，指甲和牙齿都是正常颜色，这人，不抽烟。
刚刚那个店主聊开心之后就把烟叼起来了。北风被熏得不行......
“这里的人怎么都能一眼看出我是旅行者。全镇的大家都互相认识吗？”
虽然北风没有设下让普通人看不见自己的术式，但是他好歹也需要在一个地区长住，为此，他的面孔在一般人眼中是不会显得太过突兀的——任何人看来，他都只是一个平凡而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这样一来，受到干扰影响的小镇上的人们应该也只会觉得他有些面生，但是绝不会第一时间认为他是旅行者。
除非所有人都互相认识。只有这样，这个并不强力的伪装才会失效。
听见北风的疑问，普斯神父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因为你的穿着。镇上的大家大多穿着秋季的衣物，只有不信仰吾神的几位朋友，还有你我，穿着这样厚实的衣物。而那几位朋友，在镇上也算是略有知名度的家伙，毕竟不合群嘛。连我或多或少都有关注他们的。”
说话的语气轻快，比不上小立花那样尾调上扬的轻佻。但也相当亲近。如果聊天对象是偏内向的人，估计会觉得他太过唐突。
不过北风不介意——他刚刚才从那个没大没小的小立花身边走开，那可是恭恭敬敬的叫着大人，却转身就让你像大学室友一样给他带饭的家伙。
什么叫回来的时候带杯热可可？你是忙于玩游戏饭都顾不上吃的大学生吗？
一阵寒风吹过，在北风撩起扎眼的额前碎发时，普斯神父也应景的抬了抬衣领，转身推开虚掩着的教堂大门：“外面冷，朋友，咱们进去聊怎么样？”
一路走来被寒风吹得脸颊生疼的北风正有此意，于是随普斯神父走进教堂里：“那您是怎么看待他们的？毕竟作为传教者，拒绝自己的异教徒存在果然还是很扎眼？”
“我当然希望大家都能信仰吾神。但也不会去强求。”
面向教堂里的塑像行了个单手抚胸的祈祷礼，普斯神父坦荡无比的说道：“愿意信奉的，能享祂的福音。不愿信奉的，也有自己的坚守。我们就是这样过来的。也将这样走去。带着同行的兄弟，也不阻止他人跟随。”
不是虚伪。
虽然是公式化的语句。但是北风的阅历还是足以让他看得出说话之人的真心与否：普斯神父的这几句话虽然是教义一类的东西，但他也确实把这些话践行了下来。
也就是说这个真有“神眷”的宗教，最起码在这个地方是温和友善的。而通过普斯的模样看来，也不像是遭到排挤的人——他虽然并不臃肿，但体态仍然显得缺乏运动的微胖，在干燥的寒冬里面色红润发光。这是心间没有怨憎之人才会有的模样。
那么这个宗教内部也应该如同这个地区一样，宽容、温和、友善。且资源充裕。
正觉得有意思，准备再询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北风就突然感觉到一阵“风”拂过仅有两人的室内。
是的。
一阵“风”。
因为习惯了以人类的方式生活，许多的感知以及能力都会在无意识中转变成方便察觉的体验：那是一股奇妙的精神流——清澈，温和，温软如春，但隐隐透露出高傲的气质。
是“神”。
先是一怔，而后北风的目光就迅速锁定了台上的神像：一名于长椅上端坐的人。
“那是吾神的像。左右空出的椅子是祂为我们这些孩子所留。人的神端坐于人的长椅，为最虔诚的孩子们留着最接近祂的位置。”
注意到北风的目光，普斯神父也扬起头，热情的解释着教义：“祂自然是高贵的存在，却并非无法触及。而祂的高贵，在心中，在灵魂，在祂的本质上。而不是高坐于神龛。”
那阵“风”......北风绝不会认为刚刚那只是错觉。那一道风所携带的气息（不是狐臭）与过去永生种用来使信徒更加崇拜的“神意”极其相近。
当然，北风没用过也没见过制造过程，对“神意”其实陌生得很。但两者都是由信仰之力构成，对外传达的也都是安定情绪、肃穆、崇拜等气氛，还是比较容易分辨出来的。
但北风在宙斯的神殿里感受到的“神意”里绝不会带有“好奇、探索、学习”一类的意志。宙斯的神意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神之旨意，并非冷漠，而是连冷漠都不存在的虚无。它仅仅在传达着旨意，再怎么工于心计的人也无法从中揣测神的心情。但是刚刚扫过教堂内部空间的那道“神意”，积极而鲁莽的探向自己、好奇的扫过所有所有桌椅，甚至还有些探索的雀跃。
这可不是成熟的永生种会有的表现——不成熟的家伙就更不会弄得这样幼稚。小大人的模样只会更加严肃。
吱呀~
打开时需要抓着把手稍稍用力抬起才不会出声的大门被推开，北风稍稍让了半步，看着推门而入的客人向普斯神父行了一礼：“神父早上好。”
“早上好，修米亚女士。”
两人甚至没有多聊半句，前来的信徒就走到神像下的长椅上坐下。低声念叨起来。
“那是修米亚女士。她的儿子半年前入教之后解决了入冬就高烧不退的症状。身为全职妈妈的她就这样子在每天孩子去上学之后前来祷告。算是这个地区最虔诚的信徒之一。”
以不会打扰到对方祷告的音量，普斯神父低声说道：“虽然吾神希望信徒们能够安心享受祂的福泽。但是这样虔诚的感恩之情也令她非常喜欢。”
这算是传教吗？
把信徒所受的福泽说出来，在他人心中建立神明伟大而灵验的印象？
这神父，还是蛮敬业的嘛。
北风点点头，而后继续看向神像：此时的神像已经不再向外传递任何信息。那尊石像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安静的端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奇特之处。
只不过先前的那一道神意已经彻底的暴露了祂的存在。虽然北风对于当初的合约不太关心。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得让白渊和猫老大这些人管一管。
毕竟人类的社会太过脆弱。这种具备“真神”的宗教实在是一个太过强大的威胁。如果想要继续玩电子游戏。果然还是得按照当初的合约内容继续维持下去——懒得亲手解决的话，可以向他们进行举报。
致力于打造全新地球的永生种们会热情的把违反条约的家伙揍到认输。
为了维持这个脆弱又开心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