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摇头道:“哎,若要说天下大势,如今辽国已被金国占了大半,不如等金辽互相攻打,再趁虚图之,最要紧的还是内修政事,外修武备,只是我大宋历来对武将约束得厉害,自太宗皇帝以来,连战场上的行兵布阵都要依阵图而行,不能违背,又用文官来作监军,纵然有厉害的武将,又怎么打得好仗?那些奸臣还往往贪功虚报,克扣压榨兵卒,兵卒又有几个肯死战?联金灭辽,也不过是除一狼而引一虎罢了。”
雀官点头道:“我大宋积弱,不是一朝一夕,一百余年来屡受外族欺压,不是百姓不肯死战,实在是那朝庭不堪!如今外敌虎视眈眈,我辈大好男儿,更只有血战疆场,护得家国平安,又何必弄笔墨功夫,同流合污,去作个谄上欺下的昏官!”
先生拍案站起,道:“雀官,你说的对,李贺有诗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敢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霄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你既然有此志向,我也不再劝你,我知道你武艺高强,日后你要是在疆场之上抗击外敌,搏个封侯封将,更加光宗耀祖!”
他与雀官说得投机,不觉兴起,道:“鹏飞,你我平日只是师生,今天却志向相投,你可得陪我喝上几杯!”便喊道:“纤云,快快去准备些酒菜来。”那内室里便“哎”的应了一声。
雀官知道纤云是先生的女儿,他小时也曾经见过,如今应该也已有二十来岁年纪,只是不知怎么却一直没有出阁。他见先生兴致颇高,也不忍扫了他的兴。
他自从母亲死后,又历经艰险,和那葛洪相处了许久,心里一心一意只是想为母亲报仇,对官府十分厌恶,只是因为父亲对他期望甚高,他不忍让父亲失望,但如今年纪越长,那报仇的念头越发强烈起来,如今又和王家结下深仇,他自己是一点不怕,却怕连累父亲,只盼望父亲早点回家,便带了他远走他乡,再来将王琛父子一刀杀了,哪里还有科举做官的心思?
他一边和先生说话,一边在想等父亲回来时,却要怎样说服父亲。
师生二人正在堂前坐着,却猛听得后院一声惊呼,脚步声响,一人推开房门,跌跌撞撞冲了进来,雀官认得正是先生的女儿柳纤云,她面色惊恐,一手指向后院,一边向先生道:“父亲,那东西又来了!”
柳先生面色一沉,道:“你胡说什么?一个闺女家,这样跑出来,成何体统,亏得鹏飞是我学生!还不快快回去。”纤云身子颤抖,道:“父亲,我怕。”雀官见她惊慌失措,连忙问道:“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先生怔了一怔,道:“没有什么为难之事,想必是女儿家胆小,被什么虫鼠吓到了。”纤云还要说些什么,先生扫她一眼,她便不说话了。
便在此时,猛听得后院传来一声极凄厉的声音,似鬼似兽,慑人心魄。雀官已经遇到过不少奇异之事,听到声音,便知道不是好事,霍然站起身来,那纤云身子颤抖,道:“父亲,你听,你听。”
雀官道:“先生,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听这院里声音十分奇怪,若是用得着弟子,但凭师父吩咐!”
先生望了望纤云,又望了望雀官,叹道:“也罢,也罢,鹏飞,我知道你勇力过人,这件事也许你倒能帮我。”
他向纤云招招手,要她站到自己身边,又对雀官道:“我素来贫寒,家里只有纤云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倒也平安。只是在两年之前,院里的一口井中,每隔半个月,夜间便传来这样凄厉怪叫,十分吓人,让人毛骨悚然,请了几个人来看过,也看不出什么。
从那以后,家里养的鸡鸭之类便屡屡失踪。我虽然将井口用石板盖住了,却挡不住这声音,万般无奈,只好用鸡鸭投到井里,那声音才会停了,不然便彻夜嚎叫,十分吓人。”
雀官道:“既然如此,我这便替先生瞧上一瞧!”
先生便拿了灯,领着雀官往后院走来,纤云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这晚却有些月光,院落里面十分陈旧,只有一张石桌,几张石椅,院西有一口水井,上面压着一块青石板。雀官就着灯光打量,便听到井里传来阵阵凄厉的叫声,初听似乎有野兽嘶嘶之声,细听又似乎有婴儿哭泣之声,雀官皱皱眉,道:“先生,请你退开些。”
先生站远了些,道:“你要小心。”雀官伸手将那青石板轻轻一提,放到一边,借着月光往下看,那井却早已荒废了,只剩底下一小截水,仍在倒映着月光。石板一掀,声音忽然停了,但不过片刻,又响了起来,没有石板隔断,更加刺耳惊心,雀官仔细看向井底,却并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先生问道:“里面可有什么东西吗?”雀官摇头道:“井底有水,看不见什么东西。先生,你家里还有鸡鸭之类的活物吗?”先生道:“有,有,我们常常在家备上一两只,你等一等,我去捉来。”便返身去了后房,纤云紧跟着父亲而去,不过片刻,先生便捉了一只鸡来。
雀官道:“这井里既然发出怪声,必定有什么蛇虫之类的东西盘踞在里面,等我用这鸡来钓上一钓!”便找了根粗绳把鸡仔细捆好,缓缓放入井里,那只鸡一边挣扎,一边放声鸣叫,先生也把灯拿了,走上前来,只有纤云靠在院角,显得十分害怕。
雀官长年练武,又吃了了冰蝉,目力极好,他紧紧盯着那井里,猛然见到水底波纹的光亮一暗,一个东西从离水一尺上方的井壁里突然扑了出来,手里一沉,他心中一喜,说了声:“来了。”手上陡然发力,把绳子朝上一提,迅速朝后退去,便听得井壁咔咔声响,鸡放声尖叫,他“嘿”了一声,手上用力,便在这片刻之间,将那只鸡拉出井来,只见一个东西扑在鸡身上,紧紧咬住不放,也随那只鸡扑出井来。
雀官把绳子一拉,拉得离那井口远了,只见那头的东西浑身乌黑,有人的胳膊粗细,三尺多长,月光照在它的身上,竟反射出光亮来。
雀官目光一扫,见边上有一截手臂粗的木棍,便拿在手里,走上前去,那东西咬住了鸡脖子,听见响动,却不惧怕,缓缓起头来,把半截身子立了起来。
雀官见那东西黑黝黝的,身下有无数只脚在蠕动,却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百足虫,平常的百足虫不过一两寸长,这只却大了百倍,雀官见这虫立起身子,头顶上却一溜长着六只眼睛,闪发出莹莹绿光,头下生出了两个大锷,正在一张一合,身体在地上挪动,便发出一声声“嘶嘶”的响声。
所谓“事出寻常即为妖“,他见这虫十分怪异,更不迟疑,一棍朝那虫身上打去。那虫身下百足蠕动,行动竟是异常之快,一瞬间身体便移开几尺之外,雀官那一棍便打了个空。
雀官心中吃惊,手中木棒横扫,那虫身子一躬,竟凌空飞了起来,直朝雀官面门扑来,雀官疾朝右一扑,刚刚躲过,便听到脑后风声霍霍,更不迟疑,把头一偏,一棍朝后打去,便觉手中一震,如中木石,“啪”的一声,那虫掉落地上。
雀官急忙转身,只见那虫昂头而立,六只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毫无退让之意。他自知刚才这一棍虽然匆忙挥出,但自己手中力道惊人,就是寻常成年男子人挨了,也会当场倒地,但这一只虫子却浑若无事,不觉心中添了几分戒意。
百足黑虫在地上游走,快捷无此,雀官几次挥棍,都打不到它,忽然心中一动,左手将地上绳子挥起,甩起那只鸡朝那百足黑虫打去,那黑虫闻到血腥之气,纵身一扑,一口咬住。
雀官手上一抖,把黑虫和鸡往身前一拉,右手木棍朝下直击而出,正打在百足黑虫背上,他这一棍力量极大,但听一声脆响,木棍已断成两截!雀官心中一惊,那虫的背上硬壳却也已被打得凹了下去,身子一颤,松开口中的鸡,百足齐动,朝井口窜去。
雀官知道要是让它逃入井中,再要找它便是千难万难,身子一跃,已跃到井旁,那虫也已刚刚爬到井口,眼看便要窜了进去,连忙一脚横扫,把那只虫扫出数尺远。
黑虫的腹甲在地上急速摩擦,身子竟腾空而起,又向井口窜来,雀官见到青石板立在井旁,喝了一声,双手提起,用力一抡,“当”的一声,迎头又将那黑虫砸飞出去,跟着跃起,提着石板便朝那虫身上砸去,那虫子被他一抡,已有些晕了,还来不及躲闪,便又已被那石板砸中,发出吱吱之声,百足乱爬。
雀官一脚踩在它的背上,但觉脚下坚硬滑溜,双手提起石板,只管朝那虫的头部砸去,砸得黑虫身躯不断扭动,发出吱吱悲鸣,直砸了十几下,把头都砸烂了,虫子才身子僵硬了,那些虫足却还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