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漫过树静静平淌在树林外,风吹起来,水的涟漪波动到了河边才缓慢停下来。
一个女孩站在水边正低头抠着指甲。
水的波纹荡到了她的脚边停下,女孩看见了,想用脚踢它,但又怕湿了鞋,所以只是看着河水渐渐平稳下来,一直站到太阳变成黄昏才转身慢慢走回去。
这时才看清她的脸,眼睛和鼻子仔细看去只是平常而已,是一张普通的少女的脸,头发胡乱的散着,到了肩头。
没有刘海,反倒显出了她平整的额头和瘦削的脸,似乎是营养不良,下巴很尖,尖尖的,让人想抚摸。
身上穿着粗布制成的灰色半袖衣服和黑色到了脚踝的裤子。
穿着粉白色的布鞋,因为在水边,风很大,发丝凌乱的堆叠着,似乎她没有注意。
太阳温暖黄色的光透过,微风吹过头发吹起来,挡住的脸上,脸也被照的明快起来。
照在她平淡的步伐上,走在路上慢慢的一排排的房子将阳光挡住。随之照在脸上的光芒也暗淡下去。
平淡无奇的脸没了光的照射竟有了丝娇艳,眼也睁的大了些,原来还是有些好看的。
她看到了,朝她跑过来的人,喊着她的名字,所以停了下来。
当前面的人跑来,她能看清的时候,又迈起步子,往前走似乎是不想搭理他。
那个人跑近了,停下来,看她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便跟着她的步伐。
手伸出来想阻一下她的胳膊,被她躲开,走在前面的他,似乎有些恼怒厉声开口:“李木水,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跟哪个小子混在一起。”
原来她叫李木水,李木水紧抿着嘴唇,没有什么表情,那人声音降了调说:“我跟我妈说,娶你呀!”
李木水停下脚步,抬起愤怒而又有些委屈的脸,对他说:“刘林,我看不上你,你别缠着我了,我要是到了你家,会委屈我一辈子的。”
刘林有些惊讶的张着嘴,看着她。
然后李木水转身离开,刘林就看着她慢慢走远,他委屈的脸上落下两行泪。
他多喜欢她呀,可她从来都是这样。
水呀,你知不知道还有人惦记你呀!我的水。
李木水心事重重的回到家里,看到母亲正在锅头烧火,那皱纹纵横蜡黄的脸让她心里很难受,觉得自己很是不孝,让母亲操劳成这个样子。于是低头,走近母亲。
母亲看到她,笑了一下,问道:“怎么才回来,我正给你热饭呢,我们都吃过了,你去哪儿了?”
李木水抿了下嘴唇,然后说道:“去河边了,娘,你看你,这么瘦,每天多辛苦,我要是个男的就好了,可以帮你干重活。”
母亲露出有些心酸的笑对她说:“怎么会,家里重活有你爹呢,再说,阿河也快长大了,不着紧的。我的女儿懂事了,知道心疼我了。这是好事,快坐下吧,我给你盛饭。”
说完,站起来掀开锅盖,李木水便看到热腾腾的白汽显出来,并遮住了母亲的脸。
李木水想把白汽赶走,好显出母亲的脸,这时母亲已经弯腰从锅里拿出饭来,退出了白汽外,李木水心里舒了一口气。
母亲把手里的两只碗放到桌上,对她说:“快吃吧!”李木水坐下去,手伸出去拿着一个红薯咬了一大口,肚子很饿,便急着想咽下去,但堵到了嗓子里,便端起碗,喝了口稀汤,用力咽了下去。
母亲坐在炕上正在缀补衣服。借着煤油灯的光,正费力的缝。这时候,外面已经黑了。虽然点着灯,但还是有些费力。把针线插到棒轴儿上。
然后抬头看李木水,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刘林去找你了,你们俩碰面没?”李木水露出隐忍的表情说:“看见了。”
母亲说到:“噢刘林这孩子还挺上心。”李木水没再说什么,收拾了碗。跟母亲说声走了。便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坐在炕上,费力的想自己什么时候和刘林有过交集,见了面,也只是低头走过,他今天这么胆大的跟自己说话,显然,鼓足了勇气借这次机会跟自己说话的。
唉,想到这里,她也会脸红,并不是喜欢,而是有人喜欢,也是件高兴的事,但一想到以后他要纠缠自己,还高兴什么呢。
不过她也有思慕的人,那是个不可言说的欢喜的秘密,别人不提,她也不会说。可她也盼望能早早地嫁给他能有个媒人让自己嫁给他。
她怀着一颗心想象,可是,刘林来了,他成了自己与那人之间的障碍,一条鸿沟,她必须要解决掉,迈过去。跟那个人幸福的牵手,可是,随即又想到现实。可现在怎么办呢?要让刘林怎么死心呢,不知道,她只好愁苦的上了炕。
早晨醒来,便看到李木河安静的躺在一边。她笑了笑,他大多时候都睡在母亲那里的,只有时候,想跟自己睡在一起,便跑过来。
她悄悄地下了炕,回头看看他,没被惊醒,笑了笑。出去的时候,轻轻关上门。
扭头看外面,天还没亮,打开门梢,开了门,院里的凉风便吹过她的脸颊,舒适的温度,让她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将屋门打开,开始做饭。
不一会儿,母亲也起来了,对她笑着说:“起这么早。”然后两个人一起做饭。当饭摆上桌时,父亲已经起来了,母亲去唤李木河起来吃饭。
都收拾完了,也将近中午了。李木水放下担水的桶,径自走向门外。
路旁的花,红的,黄的,一簇簇的开放在一起,很是惹眼。她看了几眼,四周没人,便静悄悄地往前走。
这个时候外面是没有什么人的,有些人贪恋土地,还在地里干活,但路上是没有人的。
在河边也有人玩闹,但李木水选了一个地方,那里的水漫过了树的根部,中间一块凸起的大石头就是她站的地方。
可当她准备脱鞋蹚水过去时,她看到刘林正站在那块石头上看着她。
李木水生气了,怎么连她私人的地方,他都偷窥,太过分了,以后不会再来河边了。
李木水转身怒气冲冲的跑了,她才16岁,不懂讲什么道理,只知道喜欢的人要时刻想着他,不喜欢的就躲开不见。
还不懂要心平气和的与对方讲明为什么不喜欢他。
刘林见她看到自己时转身就跑,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他不该站在这里,是的,他早就知道,这整个夏天,每天中午,她都会来这里。
他每次总是站在后面看着她,看她,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低头想着什么,也会见她站累了,会坐在旁边弯曲了的粗壮的树枝上。
他有时也想这地方,她果真选的不错,没有人来。
透过树的枝干,能看到河水轻轻地打着花儿似的圈,一次又一次的平静的什么也不用想,
但这一次他紧张害怕又欣喜的等着她,可等到了什么,她一看见就跑,他只好沮丧的拎着鞋往回走了。
李木水一路小跑回了家,关上自己屋的门,生怕母亲听见问她,等把心平静下来后,越想越生气,刘林怎么可以这样呢。
真的很想让他别再缠着自己,自己没有个哥哥,如果有的话可以将这事儿告诉哥哥,让他去教训刘林,可她没有啊!
弟弟还太小,这事儿又不能告诉大人。她该怎么办,要这么心烦意乱的过日子吗?她不想,可又有什么办法。
她想要是那人娶了她,就好了,就少了这些麻烦。她愿意为他操劳,为他生孩子,跟他在一起,哪怕受苦也是快乐的。如果有了他再苦再累,她都挺得住,可如今该怎么办,像刘林一样缠着他吗?不能,这样,反而使他厌恶自己。
她要想个法子慢慢靠近他,等以后有机会,再对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哼!她现在有什么心情,又有什么资格想这些呢,刘林还没放手,他又怎么会看上自己呢?心烦意乱的,李木水脑子里的想法折磨着自己。
折磨的,不仅她自己,还有刘林。
河边的水依旧有着涟漪,不过李木水这段时间不会去了。
第二节都是因为你
李木水的那个思慕人,名叫郦良,整日沉默寡言,长的高又结实。
所以旁人不敢惹他,他并不是本地人,只是前两年,落难时,逃到了这里,与他来的还有很多人,大部分都在这里生活。只有少数在邻村。
那一群人似乎只听他的话,不听的,也就到了别的村子,李木水村子里的人,当初并没有赶他们,反而村里来了那么多人。村子里的人为此还高兴呢。
本来因生活压迫而困苦冷清的村子,呼啦啦的来了很多外地人,所以人们当天,就去看他们的热闹了。
14岁的李木水瞪大眼睛,也看着他们走来走去,她还是第一次见有这么一群人来他们这个破旧的小村子。
不过村长只允许让他们把房子盖在河边,那一群人只是看着他,不知所措,他只是点点头,便往前走,人们拿起包裹就跟着他。
李木水也懵懂的跟着人群看他们往哪里走。叮叮当当的盖房子的声音,持续了三个多月,刚开始的时候,村里的人还跑去看,渐渐地能说上几句话。
李木水就看到他黝黑的头发滑在脖颈,后看着他高高的身体,长长的背,出神。
一连几日,她都是帮母亲匆匆干了农活,便气喘吁吁的跑到河边看他,看他指挥一大群人干活,房子盖成以后,他们熟络的请村里的人进去坐。
李木水的手也被一个和蔼的大妈牵着走进去,她望着屋子里的四周,跟自己家和村里人家的房子不太一样,虽然也有门有窗,但地下还要铺木板。
这样,就有些让她局促不安了。踩着那双小灰鞋,不敢往里走,生怕弄脏了。
村长见到了很生气,问他们为什么,这些树是我们山上长了几十年的。你们盖房子就算了,铺在地上也太浪费了。
他们里面有人说这是为了防止虫蚁上来,还说这个村子气候挺热,想必虫蚁很多,所以,那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村长有些呆滞的问那人,每家都是这样?那人说对的。
村长扭头从窗户外面看到那东面山坡上一大片的树墩。
扭过头来就要扑上去跟他们打起来,村里的人也都挽起袖子,抡出拳头跟他们拼命。
那可是他们这穷山穷水的土地上唯一的那么一片绿树林啊!可现在,只剩下那么几棵,细瘦的树干在风里摇曳。
最后,还是他出面缓和了这件事。李木水已经不记得当时说的那些话了。脑海里的画面永远定格在他侧面站在她面前,距离不过数步,面对瞪大眼珠子,愤慨的村长。
黑色的有些弯的头发,到了脖颈,伸到前面,平静的眼神和薄薄的嘴角,就不断重复在李木水的脑海里。
她还看到他说完后转身平淡无奇的掠过她一眼,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只不过他已经扭到别处,往回走了。
然后村长就唉的一声,走出了房子。村里的人也都低着头,还有人冲着他们骂骂咧咧的。
李木水还待在一旁的门口,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直到被邻居王大妈强行拖走。
李木水挣扎着说不要,让我再看他一眼。
王大妈于是唾沫星子溅了她一脸,看个什么劲呢,树都被他们砍光了,一片一片的杨树橔,你没长眼看见啊!跟我回家。
李木水被拖走的时候只看到他的一侧肩膀,其他便看不到了。
回家之后先是被王大妈说了一通,后来又被父亲骂了一顿。备受委屈的她,躺在炕上悄悄地抹眼泪。
那时候的她已经知道不能和父母顶嘴了。这件事让村里的人和他们几个月没说话。
其实,私下有没有,李木水也不知道。
直到收成的时候大家都在地里,时常碰面,关系才好了起来。
最可笑的是,李木水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别人不说,她也不敢问,她也没个问的人,关系好的朋友也从来不会关心比自己大了很多岁的男人。她和刘梅的关系很好,是她小姑姑的女儿,比她还小了几个月,她也从来不叫姐。
这天,已经是那天遇到刘林后的第三天。她又去了河边,蹚过水,站在石头上。
李木水想已经两年了,她还不知道那人住在哪个房子。
成片的房屋连在一起,门都开着,院里,也有人闲聊。
即使在门前走过,也不会有人注意一个16岁的还没发育成熟的女孩。
或许,他们早已把自己当成这土地的人,但决不会认为和这面前走过的女孩是一个村子的人。
李木水来的时候左右看了看,确定刘林没来后,才小心翼翼的蹚过水,踏上石头,望着前面平静的河水,扭头看向旁边,密密的树枝绿叶将不远处的房子遮住。
虽然是夏天,站在这里,李木水看了看头顶只有细碎的阳光随着风吹树叶的摆动透下来一晃一晃的,很扎眼。风徐徐的吹过,将轻柔的发丝吹起,落在光洁的额头上,滑下来。
李木水把手举起来细细的看着掌心的伤,这是前天遇到刘林后,割草时,心慌意乱,被镰刀割伤的。
当她攥起一把草时,还在想着刘林,不小心割深了,把手掌划了一道长口子,从小拇指根处一直割到了手掌末端。
尖锐的疼痛和抬手看到的长长的口子,当即让她痛叫了一声,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看着血汹涌地流出来,凉到顶的尖锐,沉重的痛,让她难过的把手放下去,压到草上。
她看见,血就慢慢浸染了草根和周围的土。最后,她站起来,一张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此时已经皱眉,嘴微张着了,血已经凝了。
她弯腰用没受伤的右手拿起在地上的镰刀,看到它的尖锐有一片还没干透的血,她翻过来看刀的背面,血已经和土混在了一起。
从小,在山里长大,贫穷使她对新的事物充满好奇,包括他,也包括这长长的伤口,流出的自己的血,沾染了哪些东西。
看着这刀背上的血,忽然想到,要是被母亲看到怎么办,于是连忙,用草擦了擦,将镰刀放到篓子里,抬手看了看已经凝固的手上的血,微微攥了攥,还是有些疼,没办法,只好将手贴着衣服。不要被母亲看见。
晚上吃饭的时候,木河递给她红薯,这穷山穷水的地方,没有什么粮食可以作为主食填饱肚子。
常年在山里,人们种得最多的也就是红薯,李木水正拿着筷子,夹了咸菜,看到他伸过来的红薯,连忙把咸菜放进嘴里,伸手将红薯拿过来,冲他笑笑。
李木河看了看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问她:“姐姐,你的手。”李木水下意识的将手缩了缩,扭头看见母亲也在看她,闭着嘴,说不出话来。
从小,她不敢说谎,要是被父亲母亲知道了,会让他们伤心。后来,有了弟弟,她就更不能说谎了,她要给弟弟树立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