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去浴室冲刷净身上的血迹,少有的换下了洛丽塔,穿了一身连衣裙。连衣裙上面绘着漂亮的山茶花。
她出了门,此时,一弯月亮缀在天幕,变得燥热的夏风吹动她的头发,泛出几丝香气。
她沿着弯曲的巷子,一直走到刘蕊和刘童原来居住的楼下。
楼道里很幽暗,墙壁上还锲而不舍地张贴着各种小广告。
翡翠沉默着,目不斜视,视昏暗如无物,一双眼睛在昏冥之中,粼粼泛光。
——到了。
她按照刘蕊给的记录,输入了密码。
门打开了。
她走进去。
这片旧楼虽然设施老旧,但坐北朝南,采光还算不错。澄静的月光从窗户射进来,照亮了室内简单的装饰。
那应该是刘童的画架,上面还有一幅未完成的油画作品。依稀能辩认出刘蕊的模样。
刘蕊的物品并不多。她向来不爱化妆,也不爱穿很多衣服。下厨是她的惟一爱好。
翡翠走进厨房,那里充满各种厨具和调料,料理台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她就这样独自在月光中呆了很久。
然后,她从一幅油画背后的密码箱中,找到了刘蕊的日记。
她在月光中翻看着。
里面有关于她父母的虐待,有对她弟弟的心意,有进入结社的过程。
刘童便是想用这个,去警局告发父母吧。
翡翠想着。
可是刘蕊只想要他纯白无垢的活在世上。
翡翠在地上画了一个图形,将一些粉末洒在上面,轻轻呢喃了数句,一抹橘红色的火焰燃起来。
她把那本日记丢进了火里。
这火像是啃噬生命一般,将日记瞬间烧了干净。
火焰也像是完成了它的使命,满足地摇曳了几下,地上只遗留下一摊灰烬。
等翡翠做完这一切,太阳正从东方冉冉升起。
她打车去了崇德大学。
路上遇到了堵车,到了崇德大学时,已经中午了。
翡翠打开刘童的手机,给苏式微发了消息。很快,他们便在娱乐区外的花园见了面。
虽然通知得仓促,但式微不是一个人来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她坐定后不久,在不远处,有另一个漂亮的少年,一直在时不时地关注着他们。
“……你是?”式微轻声问道。面前的少女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气质,裙上的山茶似乎太艳了些。而这种飘渺的气质,她只在纳秋身上见过。
“我是翡翠。”翡翠说,“是个灵媒占卜师。或许很多人都不相信我这样的工作,但这不重要。”
翡翠观察式微的表情,她竟然没有露出轻蔑的神色。式微只有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关于刘蕊和刘童的事……”
翡翠说得很低,确保只有式微才能听见。她讲了刘蕊和刘童的纠葛,最后的结果,以及刘童怀疑结社首领是校长的情报。她也提及了与刘童的新的契约。
“就是这样……因为新的‘契约’成立,旧‘契约’的操纵者,应该是受到了反噬……”
“反噬?”
式微不解地问道。
“一切……怎么说呢,估且叫做‘法术’吧,‘契约’就是其中的一种,若被破坏,施术者都会受到相当的影响,这就叫做‘反噬’。或许你可以观察下,学校校长有什么异状。”
式微点点头。
“既然都传达到了,那我便走了。但关于刘童的去向和我的事,我已立下‘言’咒,所以,还请你保密。”
翡翠垂下眼睛。
“立下‘言’咒?”
“嗯。为了确保我和刘童的安全,这是必行的。我不知道结社的施术者需要多久恢复,但我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翡翠望向自己的手指。
“刚才,在对话中,我诱使你答应了‘保护’我与刘童的条件。”
式微确实回想起来了。
“所以,因为现在透露你们的消息与保护你们相背离,所以,我将不能说。但这样的话……当透露消息不威胁你们时……”
“对,那时候,你就自然可以说了。你会接受到危机解除的预感。”
翡翠简单解释道,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会信任我,将这样重要的情报告诉我?”
“因为刘蕊的亡灵这样察觉的——她对将她从地狱召回的力量有着绝对的敏感性,而她判断,你斩断这一切。”
翡翠望向式微。
这个少女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息,她也完全看不透彻。
“这样啊……”式微惊讶道,毕竟,她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劝导’行动中,她一直以为大脑是颜如舜。既然情报来源需要有所隐瞒……但倒也不是十分重要的隐瞒,只要隐瞒刘童的去向,还有翡翠的情报即可。
“至于……刘蕊……就是彻底消失了吗……?刘童也……再也不能恢复神智了吗?”
她的脸上有真切地哀伤。
“嗯……”翡翠说,她的语气中没有哀伤,也没有喜悦,一无所有,“这就是‘代价’。”她顿了顿,在起身离开时,忽然附身,在式微耳旁轻声说,“你要小心,和你同来的那个人。”
式微一怔,她没想到翡翠竟然有注意到顾纳秋——毕竟,为了进入结社而制造的流言,导致在公共场合他们并不能表现的如朋友一般。但是,小心纳秋是怎么回事?
她想继续询问,然而,翡翠再无多说之意,转身即将离开。
式微知道,这是她与翡翠见的第一面,却也是最后一面了。
校长……结社首领原来是校长吗?这样的话,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这样一个古怪诡异的社团,能在学校中存续这么久……
***
翡翠抱着一棒鲜红的山阳花,来到后山上。这是这片建筑群寺庙旁边的一座山,没有什么正式的管理,也没有被翠绿的植被覆盖,山秃秃的,上面还有不少坟冢。
有些立了墓碑,有些就是小土包,顶上压了块石头。
她慢慢地走上半山腰,她在这里为刘蕊立了一个衣冠冢。没有照片,没有刻字,只有一个小土包。
她将红色的花放在土包前。花瓣是新鲜的,上面犹点着水滴。当风吹过的时候,在这一片黯淡中,它就像是一团随风摇曳的火。
翡翠静静地站了一刻钟,然后,当风再次吹起她的长发和蓬蓬裙摆时,她向山下看。
这里可以看到她所居住的那片小区。甚至能够感受到其中的烟火气。
在这片小区之中,每一天死去多少人,又发生了多少悲欢离合呢?
人的烦恼并不相通,你在哭泣时别人也只觉得你吵闹。
翡翠的眼睛干干的,被风吹得有点痛。
又过了一会,她慢慢地走下山。
刘童在那里乖乖地等着她,一见她从山下下来,就绽放开天真无邪的笑脸。
眼角下的泪痣像是一道命运的签章。
他失去了神智,却那么依赖她,那么听话。
“姐姐,”刘童扑进她怀里,“我等了好久呀。姐姐是去看谁了呀?”
“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翡翠轻轻地拍着刘童的背,“而且,是姐姐惟一的一个朋友。”
“那下次我也可以跟姐姐一起去看她吗?”
“……好啊。”翡翠闭上眼睛,一滴泪珠从睫毛滚落脸颊,砸碎在刘童乌黑的发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