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两人:钱承与吴莹,瞬间回过头来。
遭了。
任怡瑶的心里就像是坠了铅块,重重地沉了下去。
她还没有想明白应该怎么去应对这一切,所以她转过身,第一时间就逃跑了。
她跑得很急,脚步凌乱,甚至刚跑出两三步,就被一条树枝绊倒了——但她不敢停,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向跑向树林之外。
快点跑……快点。
她这些不断地告诫着自己,天色更暗了,林中更加幽深。怡瑶脑海茫然而空白,只是本能地、慌不择路地奔跑。
在她身后,钱承沉下脸色。
“你去看看。”
他跟吴莹说,语气却是温柔的。
“……嗯。”吴莹点点头,收回了搭在树上的脚尖,双脚踩进皮鞋,将扔掉的袜子团成一团塞进领口里。接着,她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她一直练习芭蕾,身体素质很强,肌肉比例相当完美,而且因为身体娇小和熟悉路况的原因,她在林中就如一只灵活的雀鸟。
等吴莹离开后,钱承倚在树干上,冷漠地望着头顶的枝条,良久,他拍拍衣上的稍许尘土,优哉游哉地离开了。
半晌,在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后,灌木丛中露出一个人。鲁印的发中夹杂着树叶,表情严肃而凝重。
***
夜色越来越深,月亮升起来了。
“沙沙,沙沙。”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清风吹动枝叶的声音。
任怡瑶一瘸一拐地跟着吴莹。吴莹就仿佛不在意一般,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刚才在树林中,慌不择路的她最终还是被吴莹找到了。那时候她再次被树枝绊倒,脸颊细嫩的皮肤埋在了树叶里。树叶里还有些沙粒,硌地人尖刺地痛。
“啊,晚上好,怡瑶。”
但是很神奇,当那魔鬼传出的声音响在耳边时,她竟然不再恐惧了。原来的惊慌都消失了,甚至,当看着站在月光下的树林中的吴莹,那些嫉妒也好,恨也好,连报复的想法都消失了。连昨天晚上她在结社中想要许下的愿望,都消失了。
梦想破败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不敢面对、无法面对、无比憎恨,到最后沉寂、安静下来,就像是卷入到一弯疲惫的河流,蜿蜿蜒蜒地带着什么悄悄地流走了。
“吴莹。”往昔一幕幕从眼前死去,于是怡瑶慢慢站起来,转过身,说,“我要走了。”
接下来去哪里呢?她不知道。但这个问题也不是很重要吧。又还有什么人会在意呢?
“等等呀。”吴莹细声细语,见她不理,疾行几步越过她,挡在前面,将手机在她面前挥动着。“不看看这是什么吗?”
手机的屏幕在一片昏暗中亮起亮眼的光茫。
任怡瑶的眼睛猛然睁大,下意识地伸手去抢手机,却被吴莹轻松避开。
“怎么样?很不错的照片吧。想要回它们吗?”
“……”
“跟我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
任怡瑶终于还是选择跟上去。
究竟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呢?
啊。谁知道呢。难道我还没有绝望到万念俱灰吗?还是想守着什么吗?
她茫然的想着。又似乎醒悟了什么。
就这样,任怡瑶狼狈地跟着吴莹,在树林中前进着。气氛幽宁,只有风轻轻浅浅的呼吸。
不知道走了多久,任瑶跟着吴莹离开树林,福尔马林气味窜入鼻腔。
这里没有路灯,残破的旧楼和解剖楼高高地矗立在月色之中,在地上投下两片阴影。任怡瑶和吴莹就站在两幢楼中间不远处,面向楼的背面,显得无比渺小。
“这里一般没人来哦。”
虽然因为自杀事件,按警察的要求安上了监控,但这个角度,正是监控的死角。
“来。”她声音很轻松,打开解剖楼的后门,“过来吧,我们好好谈一谈。”
晶莹的月光下,吴莹言笑晏晏,“你有疑问吧?我会好好回答的。”
任怡瑶跟着走进去。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连窗户都没有。吴莹打开走廊灯,灯光昏黄。
走了一会后,吴莹将眼睛闭上,走向一扇门,将门打开,走进去。
任怡瑶跟着走进去。门被关上了。里面一片漆黑,有着各种化学药剂的气味。刚从走廊光中脱离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听到吴莹的脚步声——她似乎到桌前拿起了什么,接着,一种对危险的恐惧攫取了她。
但也就在同一瞬间,濡湿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开始下意识地挣扎。
吴莹牢牢地束缚住任怡瑶的身体,瘦弱的胳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压抑住她的闷哼与挣扎,直到身前的身体渐渐停止行动,失去了意识。
——这就是她人生的最后了吧。
吴莹没有开灯,只是脱下半只手套,按亮自己的手机屏幕,用密码开锁:那上面是她拍摄的,几张任怡瑶与林深的照片。她眨了眨眼,将照片彻底删掉。
接着,她将手机立在一侧,就着屏幕光,戴好手套,将一针氯化钾极为快速地推入任怡瑶的静脉之中。在剧烈地化学反应中,很快,任怡瑶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最后,她干脆利落地用浓硫酸腐蚀掉少女的脸庞。皮肤,眼球,嘴唇,软骨,冒着白烟,就像一块白蜡一般熔化,变红,变黄,变褐,变黑。
“很痛的吧。”吴莹轻声说。“不对,应该是已经感觉不到了。”
她静静地坐在房间里,这间屋子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毕竟,很多药品都不适合在光下保存。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莹穿上鞋套,将任怡瑶裹起来,抱起来一直来到地下室。那里都是一只只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尸体。最近,学校正好运来几只新尸体。新的尸体过段时间才会被使用——也不会有谁特意去查数目。而等到被查之前,一切都将安排好。
之后,吴莹又回到那个房间,清理留下的痕迹,再清理走廊的痕迹,然后从后门出去,在树林中处理掉手套、鞋套、用来裹怡瑶的布料、怡瑶的衣物、随身物品、硫酸瓶、针管等。
她静看了片刻那枚桔梗花胸针,不知道为何,收到怀里。
“就这样吧。”
吴莹在树林中走着,前后摆动着手臂,一只手的手心有着粗糙的伤痕,因为刚刚过分用力,伤口又破裂了。
她走着、走着,越走越深,任由黑暗的树影将她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