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窗四面开,风送海云来。转眼已到至正二十五年。陈玉林十岁,陈灼也十岁。
“阿林……唔?”
陈灼刚推门进屋,就被匆
忙扑来的陈玉林捂住嘴巴,想说的话变成了两声唔唔。只见他伸出食指竖到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连忙点头,这才被放开。
“怎么了……?”陈灼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今天惊蛰,祭白虎。”陈玉林轻声道。
“啊!”陈灼一拍脑门,低呼,“天天待在这里也不出去,睁眼就吃饭,一晃一晃的,每天似乎都一个样,根本就忘了这些节庆了。那你的白虎大神,画了么?”
陈玉林这才侧身把他让进屋,一边吩咐侍女倒茶,一边领着他往书房走去,“正画着呢,只是大神这眼睛,照着书上的图样练了好几个却总也不满意。原先在庄子里时,倒是有姨娘提点,现下……”
本来他一人作画时未思及此处,此时说着说着竟自己钻了胡同,越细想越心酸,忡然变色,无语凝噎。
陈灼一听到这,就知道眼下这人想了什么,忙搂过陈玉林的肩膀,因习武而粗糙的手覆上他单薄的脊背,从上往下抚摸着,帮他顺气。同时,他提亮声音,满不在乎地故意岔开话题,“眼睛嘛,多容易的事,你看着。”
陈玉林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抓起桌上搁的毛笔,匪夷所思地看到了走上前,提笔,然后在白虎英姿飒爽的大脸上一左一右点了两个点……
“好啦!”陈灼扔下笔,拍拍手。
陈玉林先惊后怒,提起拳头砸向陈灼,不料被一把接住。
陈玉林怒急发狠,“你这样小心白虎大仙一个雷劈死你!”
“嘿嘿,那你让他来……”
咣!!!!!!!
震耳欲聋的响声如春雷平地而起!
房子连着地面抖了三抖。
陈玉林一个趔趄,陈灼赶紧把他搂住。
紧接着陈玉林紧张地望向他的头顶,然后吐了一口气。
陈灼也懵了,寻思着现世报来的这么快?一直不信的鬼神确有其事?
半晌,屋外熙攘,刚刚倒茶的侍女跑回来道,“林少,灼少,老爷让二位去正堂呢。还有,让灼少把刀带上……”
二人相视,满腹狐疑。
出了门,几名平时面熟的侍卫呈四个方位将二人保护在中间,间隔不超过两步远。
上了回廊他们才知道,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庄子正面的围墙被轰开了一道巨口,断壁残垣,冒着白烟。
陈灼皱着眉头,一手提刀,
“白桦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陈玉林小声地问旁边的侍卫,他记得这是戎旌大哥的手下,叫白桦。
那侍卫抱拳冲他半鞠了一躬,“是火炮,看制式是正规军的,和着这一队士兵,能闯进林子到这来的,应是诚王的人。”
“他不去打朱元璋,好端端的,闯快活林做什么?”陈玉林接着问道。
“事情的缘由,待会儿您就知道了,戎大人只是让我们兄弟来送您二位过去。”侍卫大概也不十分清楚。
说话间,已行至正堂,这一小队人从后门进去。后门已有管家等着。
“老爷的意思……”管家开口道。
陈灼和陈玉林听是陈阿爸的吩咐,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管家接着说,“这事也没有多大,无外乎是外人闯了咱们林子,能进来的,不管用什么方法,其实都是对咱们有所求。老爷的意思是,二位小少爷,跟着听听,长长见识,以后这样的事情怕是不少。”
二人点头应着。
“一会儿进去,你俩就站在老爷身后,多看多听,就算来的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露怯喽,明白么?”
二人有紧着点头。
于是管家转身,掀了帘子,先走进堂内,站定在一座黄花梨木高背太师椅旁,椅子上已然坐着一人,正是陈阿爸。
陈灼和陈玉林屏气凝神,又快又稳又轻地走到陈阿爸身后,左右站着。陈灼双手握刀于身后。
大厅中央站着一年轻男人,一身轻甲烁烁反光,眉头窄眉峰却上扬,估摸着是心胸狭隘却张杨之人。
“朱大都督,你这动静怕不是太大了些叭?”管家开口道。
姓朱?陈玉林身形微晃,心想,朱元璋的人?
“陈老爷子,我朱文正不是鲁莽的人,我敬重你,才效仿那刘备来请了您三次,就算是诸葛亮也该请动了,更何况,您未必比得上人家吧?”那年轻将军阴阳怪气。
原来是朱元璋的侄子,陈玉林对上了号,这人在洪都一站中立了大功,被任命全军最高衙门大都督府的大都督,不过不知为何,在后续的论功行赏中所得并不重头。
陈阿爸开口了,“我说过了,你帮朱元璋打天下也好,现在转而联合张士诚也罢,跟我们林子没有关系。你要的东西,从这,拿不走。”
朱文正怒目一瞪,“老头子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信不信我后面的炮车炸平你的园子,再从你尸体下面拿走我要的东西!”
“你这炮,能拿下洪都城,却拿不下我这小小的园子。就连你,恐怕都打不过我身后的这小子?”陈阿爸不温不火,甚至还拿起茶盏,浮开茶叶,嘬了一口清茶。
“你说哪个小子?是左面那个风一吹就倒的落魄秀才还是右面那个毛都没长齐全的臭小子?”朱文正更怒,“你说我打不过,你让他出来比划比划,我如果不能把他全身骨头都拆了,我就不要你那破令牌!”
“呵呵。”陈阿爸放下茶盏,叮当一声,“阿灼,你去跟他比划比划叭。”
“是。”陈灼答道,提刀两步跨上前,分腿立住。
陈玉林张嘴想说什么,却也只是动了动嘴皮,并未出声。
“臭小子,就你那小破刀给爷削脚皮都不利索。”
“阿爸,要他死还是残。”陈灼只这一点咬不准,盯着对面比他高出能有两个头的朱文正,头也不回地问。
“打退就行。”陈阿爸回。
“是。”陈灼应。
“不知天高地厚!”朱文正大喊一声,长枪扫来。
陈灼这才抽刀,顷刻间,刀身晃出了半堂银光,皎皎如镜中明月,凛凛如冰上朔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