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子墨再醒来的时候,他半卧在一个温暖的池子里。
陈子墨想起身,却发现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靠着石墩半躺着。
环顾四周,这布置得像一个宽敞的客房,床榻桌椅幔子壁画一应俱全,他的衣服也被好端端地叠整齐,放在他们随马车而行的木箱子上。
听到水声,朱允文跑过来,趴在池子边缘,担心地看着他,“墨哥,你醒啦。”
陈子墨气运筋脉,并无穴道被制,也能开口说话,“他们有没有伤你?”
看这架势,不像是被人掳掠,倒像是请来做客。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地问一句。
朱允文摇摇头,把之前自己的经过说了出来,“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那张床上的,”他身手指了一下看起来很舒适的床榻,接着说,“那个时候你就躺在这里,我想来捞你出来,然后一个人进来了,他说我可以随意走动,只是不能进这池子,否则如深陷淤泥,四肢沉醉不能动。我想着,与其那样,倒不如留下来在外面的好,等你醒了还能帮衬你些。”
陈子墨点点头,“你做的对,如果以后我再深陷如此境地,你寻着机会能逃便逃。”
朱允文一脸惊恐地摇摇头,然后想到了什么,轻轻开口,“那些人对我很客气的,你不要杀他们好不好。”一副可怜他人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子墨还未答复,门外传来了一阵大笑,笑得地板也跟着颤动,接着大门被砰吱地推开,进来一腰系虎皮的大汉。浓眉大眼方块脸,一看就是豪爽的山贼。身后跟着三个人,相似的打扮,只是没有虎皮围挡。
“大侠醒啦!”为首的大汉看了一眼陈子墨,抬手拍拍朱允文。
大汉拍这两下,手劲忒大,朱允文往边上躲开,嘶着气揉自己的肩膀。
陈子墨皱眉,语气杀冷,“别动他。”
“唉?”大汉一愣,“唉好好好,”他有些尴尬地搓搓手,“他是你弟弟嘛。”
陈子墨快速地接驳起事件的因果——他们两个人带了那个青年上了马车,在昏迷不醒后被带到这里来,可他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和朱允炆应为鱼肉,可这帮刀俎怎么对自己二人这般客气?不像是宫里派来的人,那帮阉人应该杀了自己马不停蹄地带朱允文回去,或者干脆直接杀了。他又看看朱允文的脸,易容的妆还没动,那么自己两个人的真面目他们大概还不知道。
“你们上头是谁?”陈子墨冷冷地问。可能真是守株待兔的山贼
“上头?”大汉吓一跳,猛地抬头。
陈子墨也随着他的动作抬起眼皮,见那大汉盯着房梁,不解问道,“怎么了?”
大汉拍着胸脯低下头,长舒一口气:“大侠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上头有歹人呢!”
陈子墨眼皮跳了两下。
“你自己不就是歹人么。”朱允文坐在池台上嘟囔。
这话被听了去,那大汉也不恼,颇有些害羞似地挠挠后脑勺,冲朱允炆咧嘴笑一下。
“你想怎么样?”陈子墨确信这帮人跟朱棣没什么瓜葛,看起来又凶又蠢笨。
“是这样的,”大汉坐在椅子上,“我先解释一下这个池子哈,里面的东西叫做英雄酒,其实叫做酒呢,它也不是酒,它是个秘方……”
“我知道这玩意儿,说重点!”陈子墨打断他,颇不耐烦。
大汉又被吓一跳,“唉唉……”泡着的这个人都没有动手能力了,怎么还这么凶,他腹诽着。“我们请大侠来,是希望能加入我们山尖尖帮,只要你加入,你就是我们的老大。”
他说完,不仅朱允文吓了一跳,陈子墨也心里嘀咕,“我当老大?”
“您让他当三把手?”大汉身后一系着头巾的黑脸男人忍不住插嘴。
“老四,稍安勿躁。”大汉蹦出来的这个成语,说得违和,一边说一边还张开蒲扇般的大手给自己扇风,看样子是从哪个府里师爷那学来的,“这兄弟叫张淦,人长得直溜,心眼也直,有什么说什么大侠别恼。”
怎么这么乱?朱允文心想,他一面想象陈子墨敞着衣襟披着虎皮扛着大刀站在山丘上的样子,一面试图捋清为什么老大是三把手的原因。
“祝大哥是大大老大,之前你们见过的那位是大老大,你来就是老大。”另一个红脸的手下解释道,刚刚讲话的这位是我们山里的三哥。
“谁定的这饶舌的称呼。”朱允文又嘟囔。
姓祝的汉子也不生气,“这样出去报名号比较亮嘛。”他挠挠头,“我叫祝大红,是这里的把头,承蒙兄弟抬爱啊哈哈哈哈哈”
“之前的那位?”陈子墨插口,他不想浪费气力听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寒暄。
“就是咱们救的那个年轻人。”朱允文解释。
“他也是老大?”陈子墨疑惑更深,这苦肉计也太……牺牲老大的一条胳膊就为了引路人上山?
“你们之前认识我们?”他问。
“不认识的,”祝姓汉子说,“我们只是经常在那地儿这样演戏,截点过路人的钱财。不过当小白发现你武功高强又只是打晕我们的人之后,他就想招揽你们进来了。”
“拿一条胳膊?”陈子墨还是不能理解。
“哦哦哦,那是假的。”祝姓大汉说道。
这还解释得过去……不过,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演这样的把戏,那个人……“抱歉,我们还有事,不能留下来。”
“哎呀,你别这么急嘛,再考虑一下,”大汉自忖说辩笨拙,“晚一点小白再来劝劝你。”然后起身,“想吃啥喝啥拉屎撒尿就支吾一声,别客气,当成自己家一样哈。”说完他还想去拍朱允文肩膀,被躲了过去,拍了两下手,走了。
合上门,外面传来之前那黑脸汉子的声音,“大哥,您让他做老三?”
“小白说他武功可好了,像是,像是……哎我忘了,等问问他是个什么出身。”祝姓大汉一群人走远。
屋子里剩下陈子墨和朱允文,两人对望着。
朱允文笑也不是,担心也不是,别扭着开了口,“又长见识了。”
“听人说话,只听三分,到了江湖上,三分里又只能信三分。”陈子墨语气深沉。
“唔……不过那个大个子看不来不像是有心机的人。”除了拍人太疼,朱允文好像对他印象还不错。
陈子墨哼了一声,“朱棣像不像能谋权篡位的人?”他反问。
朱允文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他的这位叔叔,真奇怪,明明才过去一个月,对于宫里的人的印象怎么就变得模模糊糊了呢?
然后他点点头,肯定地说,“像!”
陈子墨有些遗憾,这是一个给自己挖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