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庄中的丫环已陆续送上酒菜。那些丫环脚步轻盈,动作迅速,容貌秀丽,衣服华美,显然都是皇宫中派出来服侍的宫女。唯一与寻常宫女不同的是,这些宫女人人都会武功。韩飘笠招呼太湖六友与谢恩先吃。谢恩道:“你们先吃吧,我等红狐狸与丹妹一起吃。”韩飘笠还待再说,吕酕醄与李三手一个提酒壶,一个伸筷,已迫不及待地大吃大喝起来。韩飘笠不敢得罪他们,遂不勉强谢恩,招呼六人吃起来。
过了半支香时分,扎扎声响,铁门开处,温红狐满脸通红地出来,一见谢恩,忙将头一低,急道:“你走开,你……你不要靠近我。”
谢恩一怔,道:“我,我怎么啦?”
温红狐一跺脚,道:“你还不快走,让别人看见,多……多不好意思。”
谢恩更是满头雾水,向后退开几步,道:“红狐狸,你今天怎么啦?”
温红狐不敢理他,也不敢抬头看他,匆匆众他身侧走过,从后面看去,连耳根脖子也都红透了。
叶丹青随后走出,见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强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俊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把众人的目光都引了来。谢恩怔道:“你笑什么?”叶丹青格格娇笑不停,直笑得弯下腰,捧着腹,半天缓不过气来。
谢恩心里也有些明白了,脸上红了起来,窘道:“这,这有什么好笑的?”
叶丹青忍住笑道:“真是个傻哥哥,还不快追上去。”
谢恩道:“是。”一阵风似的赶到温红狐身边,在她的身旁坐下去。
哪知他一坐下,温红狐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红晕满颊,道:“你……你要干什么?”
谢恩道:“我没干什么呀,我只是肚子饿了,想吃饭。”
温红狐道:“那……那你为什么要坐我身边?”
一听这话,韩飘笠、苏红酥等人也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谢恩道:“从小到大,我一直是跟你坐在一起吃饭的呀!今天又有什么不对了?”
叶丹青笑道:“不是你不对,是她自己心中有鬼,怀疑你……怀疑你……嘻嘻。”
温红狐满脸通红,嗔道:“姐姐,你瞎说。”
叶丹青笑道:“那是我说得不对喽?那你又咋不肯与我哥哥坐在一起?”
温红狐道:“我不管,总之我不与这个坏蛋坐在一起。苏姐姐,我跟你坐一起。”转到对面苏红酥身边坐下来。
谢恩瞠目结舌,道:“我何时成了坏蛋了?”苦笑一声,坐下身来。
这一餐饭,温红狐始终低着头不敢看谢恩一眼,也不敢跟他说话,谢恩一跟她搭话,立即就面布红云,也不回话。叶丹青肚子里暗暗好笑。苏红酥等人则是又好笑,又诧异,寻思温红狐与谢恩一路上搂搂抱抱,亲密之极,从不避嫌,今天怎么却突然变得如此害羞起来?这其中最不明白的要算谢恩了,谢恩心想:“红狐狸问丹妹的当然是怎样生孩子,问的时候害羞是必然的,可问过之后见了我也不用如此害怕呀。”百思莫解,终于茫然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吃过饭后,谢恩还没走近温红狐身边,温红狐已远远避开了他。谢恩试了几次,见她始终不让自己靠近,苦笑了笑,也只得罢了。
晚上,晚饭过后,叶丹青道:“太湖六侠,明日一早我与我哥哥就要离开此地,今晚这一席就算是饯行酒了。”
苏红酥惊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叶丹青叹道:“此次武林大会被重天教一搅,在下的目的只达到一半。我还须离庄游说那些犹豫不决的门派。六位朋友,若你们一有机会,也可替在下代劳。在下先在这里谢过了。”说着向六友一福。
太湖六友忙还礼,齐道:“不敢当,不敢当,抗金保国,乃是我辈份所当为之事,即算叶庄主不吩咐,在下等人也会如此做的。”众人寒暄了几句,当下各由一名丫环引往客房。
翌日一早,太湖六友告辞而去。叶丹青吩咐了韩飘笠几句,也带着铁小桃与谢温二人继之离庄,仍旧蒙上面巾,到洛阳城中雇了一辆宽篷华丽的马车,由铁小桃驾车,四人同乘,向京城开封赶去。
在这一连串的过程中,温红狐始终一言不发,垂着头,与谢恩保持一丈的距离,雪白秀美的脸蛋上不时飘起淡淡的云彩,谁跟她搭话也都不睬,弄得铁小桃莫名其妙,以为她是中了邪。
上了马车后,温红狐坐在叶丹青左侧,与谢恩保持最远的距离,目不转睛,呆凝鞋尖,只感心头有一头小鹿乱闯乱跳,总不能平下心情来,一想起叶丹青教她的话与吓她的话,便不自觉地对谢恩起了一层惧心。任凭谢恩想尽了办法逗她说话,始终无动于衷。
谢恩惨然道:“丹妹,你可把我害惨了。”
叶丹青也有些不安,道:“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哥,我跟你换个位置。”
温红狐心头一缩,顿时紧张起来,目露惊惶之色,身子连动也不敢稍动。
谢恩心头微喜,移过身来,便在此时,温红铁蓦然尖叫一声,箭一般从马车里窜了出去,落在路旁,脸色雪白雪白的,好不吓人。
铁小桃吃了一惊,赶紧让马车停下。
谢恩心头剧痛,如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瘫在车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子?怎么会这样子?好好的一个红狐狸怎么会对我怕成这样?”他重伤之后,身子尚虚,这时心中一酸楚,顿感气血翻腾,直涌至喉头,忍不住就要吐出血来。
叶丹青急跃下车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温红狐劝上车。温红狐怯怯地望了一眼谢恩,离得他远远的坐下来。这一路众人不再言语,空气沉闷之极。叶丹青心中愧疚,想再向温红狐解释,但温红狐先入为主,任她怎么说,都是充耳不闻。
默默地奔驰一阵,谢恩胸中悲楚之意越聚越盛,终于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众人都大吃一惊,忙停下马车。温红狐也是啊的一声骇叫,站了起身,欲走过来相扶,步方举起,又停下来,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谢恩见了这等情景,突然计上心来,当下气逼血行,哇的一声,又是一大口鲜血直喷出来。叶丹青脸色大变,伸手去搭他腕脉。温红狐花容失色,走近一步,却又停下。谢恩猛地一甩叶丹青的手,大叫一声,又是一口血涌了出来。他飞身下车,向旷野中疾速奔去,每叫一声,胸中的憋闷郁愤之气便消减一分。
叶丹青、铁小桃忙下车追赶,只见红影一闪,温红狐已抢在她们前头,哭叫道:“恩哥哥,恩哥哥!”迅捷无伦,足不点地般猛追而去,瞬间竟然将叶丹青抛开数丈。
谢恩奔出数十丈,忽然一个趔趄扑在地上,面朝下跌得满脸是土,大声痛哭起来。温红狐随即赶到,面无脸色,抢上去扶起他,哪里还记得叶丹青吓唬她的话。
谢恩泪流满面,甩下她的手,又向前跌跌撞撞地疾奔,叫道:“我不要你可怜。你不理我,嫌我残废,你走好了,让我一个人死了岂不干净?”跑没几步,又是一个跟斗栽得满身是土,额角也擦破了一块皮。
温红狐也哭出声来,叫道:“恩哥哥,你不要跑,我没有可怜你,没有嫌弃你。恩哥哥,你等我好不好……”紧追几步,赶到谢恩身前,赶紧把他扶起来,泣声道:“恩哥哥,你一直待我最好的,今天怎么讨厌我了?……”
谢恩吼道:“是你讨厌我,不是我讨厌你!你昨天不理我,今天一整天又不理我,不是讨厌我这个残废人是什么?你嫌弃我,你不要我,让我走好了。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你,我死了算了。”
温红狐吓得浑身颤抖,紧紧搂住他的头颈,泪如雨下,道:“恩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理你。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让你走了,呜呜呜……恩哥哥……呜呜……”将脸贴在谢恩胸膛上,伤心地大哭起来。
此情此景,任是大罗金仙也会动感情。谢恩心下感动之极,身子挣了挣,果然被温红狐抱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温红狐立时察觉,骇叫道:“恩哥哥,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
谢恩见挣不开,眉头一皱,哎哟大叫一声:“我的手!手!痛……痛……啊……”假装痛苦之极,昏了过去。
温红狐大惊失色,以为弄痛了他的右臂,忙松开他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顿时放下心,抱起谢恩,就向马车奔去。叶丹青、铁小桃都站在十余丈外,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见谢恩昏过去,当下都奔过来察看。
三人到了马车,温红狐伤心欲绝,小心翼翼地放下谢恩的身子,就要运功替他疗伤。
叶丹青忙道:“我哥哥有三颗天心丸,治疗内伤最具奇效。”
温红狐忙将他胸口的药匣取出来,手忙脚乱地倒出三颗珍贵无比的药丸,就要给谢恩服下。
便在此时,谢恩忽然睁开眼睛,冲她一笑,道:“我没病。”
温红狐吓了一大跳,道:“恩哥哥,你说什么?”
谢恩笑道:“刚才我都是吓你的,我没病,你也没弄痛我右臂。”
温红狐颤声道:“可是你吐了那么多的血。”
谢恩轻轻握住她柔软的小手,笑道:“没事,只要你还理我,我就放心了。”
温红狐道:“不行,你还是要服下这三颗药。”
谢恩道:“你要我一口气服下这三颗天心丸,那不是彻底要了我这条小命么?别傻了,看你,满脸都是泪水。”伸袖爱怜地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
温红狐破涕为笑,道:“恩哥哥,我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谢恩道:“吹牛,事后诸葛亮。”
温红狐嫣然一笑,轻轻为他擦拭脸上的尘土泥泪,怜惜地道:“看,这么不小心,把头都跌破了,流了这许多血。”取出金创药敷在额头伤口上,又拿出一条手帕,轻轻地给他包扎起来。谢恩立时闻到手帕上一股非兰非麝的香味,正是小师妹的体香,心中一荡,目中柔情万种,痴痴地望着小师妹的花容玉貌,无限爱怜。
温红狐给他包扎完毕,又取出三颗天心丸,柔声道:“恩哥哥,听话,吃药。”
谢恩凝视着她白如脂玉的小手,嗅了嗅,道:“难得消受美人恩。小师妹如此盛情,在下是却之不恭了。先给我吃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