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马车已经启动,朝夕一个重心不稳,急忙抓住厢沿的帘子,蹒跚着挪向司夜离。虽然她极其不想和他共处在这狭小的空间内,那会让她心情复杂,但她也非个让自己受苦的主,有好处岂能不占。他且睡他的,她只需匀点地方就好。
清冽的眸子磕开一条缝,他漠然斥道:“你最好坐回你该坐的位置,如果不想坐,我可让人替你准备马匹。”
朝夕扶软卧的手一僵,怒瞪着司夜离,若非他不知她屁股上有伤,她铁定以为他是故意的。亏得芷澜还嘱咐她乘着大好机会要她和他好好培养感情,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她敢怒不敢言,几乎将自己憋的内伤。然而外面赶车的几位听壁角听得认真,这才是真正的腹黑,什么叫自寻死路他们总算见识到了。宁朝夕,你自求多福吧。
朝夕忍着疼痛坐下,可不知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车夫故意是在往石子路上赶,一路颠簸一路崎岖,她忍着怒意瞪着司夜离,这个罪魁祸首却仿佛没感受到她的怒意,心情透着愉悦,连着招呼丫鬟给她送了些吃食。朝夕此时哪还吃得下,一颗心都在疼痛上煎熬着,无心应对他们。
她恐是最盼望着能快点到宁府的人,比之先前听闻回府时的惊讶,巴不得她阿爹快点来接她。她一路上撩起厢帘看了无数次,终于在望穿秋水后等到了伯恒喊停车的声音,简直堪比天籁。
朝夕脸色泛白,胃里被颠得翻滚厉害,勉力扶着车厢才不致自己虚软的双脚站立不稳。她对古代的代步工具真不敢恭维,对司夜离所谓建议的骑马是怎么都不敢的。
随着帘幕拉起,迎接他们的是宁府一众的人群。最先排站着的就是她在寻芳阁看到的宁浩,也幸是见过,否则这叫错了人可就穿帮了。紧跟着身后的,是两男两女,两人年纪稍轻,两人年纪稍长。后面的就都是侍从打扮的丫鬟和府卫了。
司夜离先下的车,他伸出一手半携着半强迫的将朝夕从马车上拉了下来,随即她便跌入一具温热的胸膛,以至于过程太快,待她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全身血液逆流,五雷轰顶的感觉。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如此靠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幽淡的白檀香,这种香味很是熟悉,萦绕她脑海的还有他清浅的淡笑,及那宠溺的眼神。这一定是幻觉,否则她怎么可能那么惊悚的在他身上看到这些从未对她展现过的表情,他甚至吝啬的连看都不曾看过她。
“夕儿,发什么呆,还不快下来,这全部的人可就等你一个了。”她阿爹宁浩一脸慈祥的适时提醒她,见她一脸绯红,两人旁若无人的秀恩爱,所有人面色都有些尴尬,几个脸皮薄的女眷见此情景顿时也红了脸,小声地嘀咕着说相爷真是疼爱妻子云云羡煞旁人的话。
“咳,爹。”朝夕生硬的叫了一声,挣开司夜离的钳制,一瘸一拐的朝着宁浩奔去,逃得比兔子还快。
敢情这货是抽风了吧,这阴阳怪气的够吓人。他想演戏给她爹看,面上好证明他们夫妻和睦,那也要事先知会她一声,她可不打算陪着他演这出戏,那也着实惊吓到了她。
“这都嫁了人,怎还一点为人妻的样子都没有,让相爷见怪了。”宁浩嗔怒道。
“没事,宁儿平日在府中甚是贤惠,今日不过是回娘家心境不同,也难免欢喜的放纵些。还请爹勿要苛责她。”司夜离随着她身后,替她打着圆场。这场婚姻是他求来的,过程不管愉不愉快,也不管是随了谁的心愿,他毕竟是一国的朝相,又深得皇帝器重,断是不能在人前受人垢议,说他刻薄她,对她不好。未免堵住悠悠众口,这场戏无论她配不配合他都会演下去,即便众人都深知究竟是真是假,面上都不会戳穿,否则撕破了脸皮谁都不好看。所以他没事先通知她,是不屑她的参与配合,他也笃定她不会给自己难堪,毕竟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私下里就算对宁浩告状,那都无关紧要,因为该做的戏宁浩也同样会做。
司夜离如此说那也就意味着暗示宁浩,在朝他们的身份有区别,转而换种身份身为女婿他该尊的礼仪依旧会尊,既非官场,他当得喊一声爹,他既不摆架子,宁浩自然顺势而下,懂得该怎样处理他们的关系,该客套的还要客套。
原是女儿回府归宁,女婿要拜见岳父大人的,但司夜离的官位并不比宁浩低,这些普通百姓的俗礼在他们面前也就能免则免,一切从简,只在称呼上形式。
“娄嫣、娄燮见过司相,堂姐。”说话的是年纪稚嫩的一男一女,他们正是宁浩的二伯女儿生的两个孩子,又因宁氏一族差点消亡,将嫁出去的女眷又招了回来,扩大族群,故常住在宁府,形同招婿。又因此事在娄嫣与娄燮出生后,两人姓氏就都未改。男子皮肤白皙,眉眼尚未长开,一看就是个孩子,比朝夕小了五岁;女子容颜美貌,长得甜美,举手间就是大家闺秀的风范,看来养得甚好,比之朝夕小了三岁。
“既是唤朝夕为姐姐,怎的到了司相这就不是哥哥了?!”妇人嗔笑道,对着司夜离抚了一抚,她身侧的中年男人也随之拘了一礼,看来是这两个孩子的爹娘。
娄嫣嗔了眼自己的母亲,对着司夜离甜甜唤了声“离哥哥”,眼神总有意无意瞥向他,一点不顾忌未出阁女子的矜持。亏得朝夕方才还觉得她有大家风范。娄燮对司夜离的态度到算正常,司夜离客套回应了一声,领着她进了府。这人性子本淡漠,又位居高位,常人难以觐见,更遑论是与之对话。娄嫣到底年轻沉不住气,这位相爷真可谓魅力无边,只肖对她稍有和颜,她便感觉整个人都要轻飘飘,颦笑着给他指路,看得朝夕直翻白眼。姑娘,你犯花痴也不能对着一根冰块发呀,什么温柔深情那都是他装出来的。
伯恒差遣相府的守卫搬着礼物,芷澜乘机溜到朝夕身边,看来对于这小妮子能回府,确实是件兴奋的事。此时已是晌午饭点,宁浩寒暄着将他们迎到了主厅,堂舅堂舅妈、堂弟堂妹一一落座,围绕着他们好一副温情的场面。
甫一入座,丫鬟们开始上菜。朝夕坐在司夜离左侧,他的右侧坐着宁浩,宁浩一侧则坐着堂舅堂舅妈,她的右侧则是堂妹娄嫣,依次是堂弟娄燮。由于家中人丁单薄,一张红木的圆桌到是坐的宽敞。菜色丰富,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到底是在家中,吃得也比相府舒坦。上的酒都是百里醉,仅次灼桃夭,酒香扑鼻,纯味浓烈。朝夕本就好杯中物,闻此方要将酒壶拿过来,司夜离已先她一步替她斟满。敢情这人是要讨好她么,她也就不客气的受了。朝夕心想叫你要有求于我,知道在我爹面前卖乖了吧。谁知那人却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盏,对宁浩道:“小婿夫妻二人敬过岳父大人,感谢岳父这些年对朝夕的培育,替小婿教出个好女儿,不仅持家有道,对小婿也是爱护有加。”说完,一饮而尽。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发炉火纯青,她尴尬的陪笑了两声,忙饮尽酒盏,管他和老头子说了什么,那都不关她的事。反正朝夕是打算自己就当个活标本,她与宁浩也不熟,免得说多错多,不如埋头吃饭。估计西凤帝瞪圆了眼睛都不会想到此二人也会有同桌吃饭,和乐融融的时候吧。
“贤婿说的哪里话,夕儿自幼丧母,老夫又多年征战在外,甚少管教她,导致她自小顽劣,不学无术,老夫也不指望她能有多大出息,只要能得夫君疼爱,平安一生即好。”宁浩感叹说着,指了下人替他们布菜。
“离哥哥,你尝尝这道荷叶薄荷鸡,鸡肉软嫩,清爽可口。”娄嫣隔着朝夕,夹了一筷子鸡腿就要往司夜离面前的碟子上放,可惜她手不够长,蹦跶了半天够的些许吃力。
司夜离不动声色接过娄嫣夹来的肉,道了声谢,却未见他动筷子。
“夜离今生能得宁儿,必定珍而爱之,这点还请岳父大人放心。”司夜离又敬了宁浩一杯,两人推杯换盏气氛融洽,陪坐的两位堂舅堂舅妈自然不甘寂寞,敬了司夜离几盏,说些奉承的话云云,朝夕皆未听清。
到是娄嫣得了母亲几个眼色,极识趣的要与司夜离敬酒,极力想要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碍着朝夕这个大活人杵着,她在那边做起事来都束手束脚,狠狠瞪了她好几次,令得朝夕如芒在背,心里郁闷至极。朝夕狠狠夹了几筷子菜,她不说话吃饭还不行么,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想做这电灯泡的,她老大不爽是几个意思,有本事就直接将人勾搭过去。说来这人还真是,要是没人搭理,就算脸皮再厚都不能蹦跶出个什么来,偏还有人明知别人的小心思,故意客气应对着,接了这碟中的许多食物,搞得她都快要看不下去推桌子走人了。亏他对着那如小山般堆叠的食物还能笑得云淡风轻,怎就不见他动几箸筷子呢?酒水到是喝了不少,害她在旁干看着,想要偷偷贪杯,却被他夺了去,说什么她酒品不好,怕她喝多闹事,说得好像他看到过一样,自此也就无人敢再与她对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