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不再往前爬了,没有用的,还要再自欺欺人吗?从始至终荀子墨就根本不曾在乎过她,又怎么会在乎她腹中的孩子。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个虚与委蛇的对象,甚至就连在一起都有几分真心?不过是应付罢了,于他来说只要能换得他想要的东西,牺牲她又算得了什么,反正她早就是他妻子内定的不二人选,既然无从选择,是谁又如何。
她生前戾气太重,死后入了冥王殿又怎能轻易超生呢?罗刹小鬼见了她都要怕上几分,速带了她入得冥王殿去,冥王从生死簿上看了眼她后,脸色就变得更为可怖。到也没为难她,甚至是宽宥道:“你此般戾气是有余事未了?”
她点头道:“是。”
“既是余事未了又怎能重新投胎,待化了这戾气再来吧。本君与你签下协定,待你他日想起你此生最痛之事便是你死期将至,不得再有戾气,否则你此生都将记不得挚爱之人。”
原来她与冥王交换的是这件事。当过去记忆全部重合,她在迷雾中看到了过去所不曾看到的事实,她忽然明白过来,她过去所执念的终究已经过去,无论对与错,她都无法改变发生过的事。那时她以为是荀子墨不想要她的孩子才会亲手杀了他,现在她知道真相,他是为了救她的命。可那又如何呢?如果不是他引狼入室,如果不是他对她虚与委蛇,放手的彻底些,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的孩子也不会死,她更不可能从冥王那借命回来。现在是她该走的时候了,她看到了她的命运,她在这世间的宿命已经了结,没什么放不下的。
她唇瓣露出丝丝笑意,拉着阿月的手道:“别难过,我只是走了我想要走的路,这是我的劫……我只是不能陪你再走下去了。阿月,此生能得你为挚友,我死而无憾。你一定要小心身边……”杜丽娘的话未说完就从阿月怀中狠狠摔了下去。
芷澜拉着阿月避开轩辕澈挥过来的剑,杜丽娘像是块破碎的布,从阿月指尖挣脱,她看着他们的方向,缓缓露出一抹笑来。
“愫愫……你放开我。”阿月挣开芷澜的牵绊,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有战争,不再有敌人,她能看到的就只有倒在血泊中的杜丽娘。那是与她生死相依了几载的人,于她来说就像是伯牙与子期的存在,她可以失去任何人,却唯独不能是她。
“阿月,你酒品那么差还喝酒,不许喝了,没收没收……”
“阿月,你敢抛弃我们试试,老娘这辈子就算是耗光每一寸土地都要将你给找出来……”最终她还是骗他们走了,杜丽娘却兑现了她的承诺。
“阿月,来尝尝我新酿的酒,早知道用酒就能将你给骗出来,老娘费那功夫干嘛……”
“好你个阿月,果然是个女子,你可把望江楼的那帮丫头都给害苦了,你可知他们在背地里暗恋你多久了吗?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东西,简直比男人还磨人,看我不替他们收拾你……”
“阿月……阿月……阿月……”
太多太多的回忆承载着他们的过去,辛苦艰酸、快活逍遥、恣意放纵,他们是知己也是这世间最懂彼此之人。然而这好像是场仓皇不及的美梦,乍然间就被人碾得粉碎。而他们依旧停留在过去的梦境中,不愿醒来。是谁,将她狠狠推入深渊?
为什么,訾夙,愫愫,他们一个个都要离她而去?!
“阿月,你醒醒。”百里无殇皱着眉,看着几欲昏倒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她空洞而茫然地睁着眼,眼底却没了往日的光彩。好似被谁抽剥了灵魂,只剩下了个躯壳。
随着百里无殇到来的还有燕军,他们着白色战服,与黑色晋军战在一起,在光影下形成了两道黑白分明的线。轩辕澈大概也不会想到他们各自在西凤的国土上交战,而百里无殇这个态度暧昧不明,持壁上观的人会在关键时刻偏帮西凤。其实这样的结果既在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想想百里无殇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就不难想象两人之间关系亲疏程度,阿月既可以为了他伤害颜九,这其中又怎是简单相识所能概括的,若论起来轩辕澈到是嫉妒他的,阿月能为他做的却永远不会这么待轩辕澈。他们到底有何差别,为何他们都能得到阿月倾城相待,唯独他她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在她心底到底还是有差别的,就算他们早就相识那又如何,最后还是比不上别人,他在望月公子眼中不过是个互相利用的工具,与那千千万万不熟识的人毫无相差。所以她根本不会承他的情,也根本不会相信他说的话。既然于她来说自己的感情那么廉价,他又何必对她手下留情?想是这么想,可当轩辕澈手中的剑几次刺向阿月时他才意识到他根本下不了手,他的潜意识不受身体控制,他厌烦这样的自己。直到他运尽全力不受杂念,看着从他面前倒下的女子,他才恍惚看向了自己的手,他方才有一瞬间真的想杀了她。他看向阿月,看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东燕的加入使战局发生了不可预计的变化,原本已经处于劣势的西凤在百里无殇加持下瞬间有了气势,尤其是阿月所带领的人在见到杜丽娘为救阿月中剑后,他们与燕军联合起来对战南晋,使得这支天壑大陆最勇猛的战狮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而成邑率领的人不甘心落败,追击着燕凤两军逐陆。
轩辕澈眼眸微眯,心思难以揣测道:“将望月给本宫拦下,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本宫手中。”她以为他们之间就能这样算了吗?从她以望月的身份和他交易开始,他就对这个叫望月的神秘人心意相通。世间能相得一知己是多难能可贵的事,然而阿月却从未拿正眼看过他,或许在她眼中是不屑他这种小人行径的。他忍不住发笑,称王霸业的路上谁又是干净又能干净多少呢?不过是手段不同,她所看到的多少罢了。还是说她之所以会这么待他,全然取决于司夜离与他之间的宿怨呢?无论为了哪种,她都绝不会回头看他,如今夹着那么多条人命,更是不可能了。
“我带你走。”百里无殇抱起阿月,将她揽入怀中。他的唇瓣渗出些惨淡的笑容来,若说他今日为何出现在这里,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既不表态也不帮谁,待他们互相厮杀后他再出手,届时他们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后还拿什么来对抗他,但同时他也明白东燕的置身事外只是暂时的,他们不会放任这么个强有力的对手虎视眈眈觊觎在后,等着吞噬他们胜利的果实。与其被他们逼到没有退路,他要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至少要由他来选盟友。这步棋该如何下,他想轩辕澈心中比谁都清楚。既然已经打破了四国鼎立的局面,在吞噬了西凤后他们会怎么做,为了稳固北魏,轩辕澈会先将东燕蚕食,待到他的敌人全被消灭,才是曾经几能与之抗衡的北魏,如今的北魏帝根本不是轩辕澈对手。他或许不是没想到会走到那一步境地,他只是无暇顾及其他,也或许他还有更大的野心,这种事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救阿月是其一,为保东燕是其二。
“殿下,国中传来急报,沈……沈太傅他们反了,并昭告天下替废太子平反当年的事,说虞妃是被冤枉的,并有证据为证。现在南晋百姓皆听从沈太傅的话,要求殿下写退位诏书。”成仟战战兢兢叩禀道。他心中哆嗦,以轩辕澈那阴鸷的性子若是听到更坏的消息不知会如何,他可不敢挑战。据说沈太傅联合司夜离在南晋掀起了内战,与拥护轩辕澈一党对战,打着肃清内政的旗帜铲除了不少人,折损的可都是轩辕澈的肱骨之臣,堪当左膀右臂。这一招后院起火无疑是让轩辕澈怒火中烧,他挽唇露出个残忍的笑来。也只有他才有这份算计和胆量,以自己的女人为诱饵来得逞,阿月若是知晓自己爱的是个比他还要虚伪之人,不知是何感想?难道这就是她千挑万选来的人?哪点比他强了,甚至比他更阴险狡诈,如果是他都可以那为何就不能是自己?轩辕澈握紧了手中的剑,她所拥有的他都要毁灭,他要让她看看谁才是她该选的人,只有等她一无所有他才有资本去胁迫她。至于南晋,本就是他的,司夜离算什么,当初他既然被废,只能怪他技不如人,妄想着夺回南晋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司夜离!”轩辕澈咬牙切齿低吼道,“别追了,回国。”随着他令下的是所有人撤回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