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丽娘冷冷的笑了起来。男人都是一样的,他们只有在没有利益牵扯的前提下谈情说爱,一旦牵扯上这些就都是自私的。他们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他们所想要的宏图霸业,女人不过是他们锦上添花的点缀,没了这个还会有那个。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生死不渝,就都是随口说说,无关痛痒。转眼就能云淡风轻,就当什么都没说过。
阿月轻轻摆弄着腰间佩戴的璎珞结,想起那日他所说的话来。她沉默着看向远方,心却在一点点沉到谷底。她不该怀疑他的,但她止不住的想起之前揣测来,再加之还有个沈暮娩在他身边,他们之间难道还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吗?就像沈暮娩说的,那些都是事实,只是她不肯信罢了。他不来,又要她如何信他?就像那年她被困死在映月阁中,也是期盼着他能来,哪怕听他一句解释,只要他说不是自己,那她就算是含恨死了也绝不会怪罪于他。可他们之间为何总夹着那么多的人和事,总也有解释不清的误会,这些都让她很累很疲惫。难道听他一句解释就这么难吗,还是他觉着根本就不值得解释呢?她以为她的身后站着他,可为何每一次当她转身需要他时,他都不在?
“不用管他,即使没有他,我们也要靠着自己去战胜南晋,虽然不太现实,可不试一试又怎知道呢?你别忘了西凤是姓凤而非轩辕,所以没了谁都不要紧,我们还有自己可依靠。”这是玄月宫一贯以来的宗旨。
“是。”杜丽娘领命道。
“我们再研究一下战略,轩辕澈想要我们死也没那么容易,我先前看到丰县有不少地势陡峭的峡谷,若是将他们的人引入峡谷中,以地形优势上我们会占以上风,这对我们以少胜多非常有优势。挫一挫他们的气势也好,损了他们的兵力就能成为我们的武器。”
杜丽娘点头道:“我这就去布置,我到是听说过这里有个风谷,看着不太起眼,但极能引人迷路,四周峡壁风声能扰人耳膜,辨不清方向,若是能将他们引入其中我们必有胜算。不管轩辕澈来多少人都能让他们有来无回。只是我们自己躲入其中也需事先摸清地势,否则也会将自己绕进其中不得而出。”两人合计着就去了。
“启禀长公主,有拜帖至。”士兵拿着一封奏折递上。心中却犯嘀咕道,不知是否与满大街小巷贴出的那件事有关。可他不敢说,他怕说了长公主会动怒。
阿月将奏折打开来,上面赫然用红色印着两人的印章,分别又写了婚期与名讳。其他的她都略过不看,但那个名字那么熟悉,曾出现在她的婚书上她又怎会看错?沈暮娩说的事果真做到了,但他们就这么急着公布于天下让人知道吗,全然不顾她的心情,也不分场合,究竟置她于何处?
杜丽娘见阿月脸色霎那间惨白,忙将奏折抢过来看,乍然看到司夜离与沈暮娩的名字时她内心的情绪愤然而起道:“简直欺人太甚,我就知道他们之间背着你有什么,但他们这么公然的挑衅是几个意思?摆明了是想昭告天下人要撇清你们之间的关系么?难道他是看着西凤现在被群国围攻而抛弃我们?”想来想去她就觉着司夜离是这样的人,以他那腹黑的性格来说自然要懂得审时度势来保全自己,他又不是没那么做过。以前他是相国时做人可是滴水不漏的,做事也是算无遗策。他既能走到今日之地位,自是不会为了任何人抛下一切,他不可能陪着阿月过一无所有的日子。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心,说得再花言巧语也无用。
阿月脸色未变,将奏折合起丢在一边,她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影响到情绪,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冷静。她的身后是西凤,她不仅仅是阿月,更是西凤的长公主,她所要顾全的必然先是西凤的安危再是她个人的情绪。是以她无暇也没空来管这些风月里的事,谁成婚都好,都与她无关。
到了翌日,阿月他们从躲藏的地方出来,果真先发动攻击,引得晋军一路追击往前,不断向他们布下的陷阱中走。阿月以自身为诱饵,既然他们想抓她那她就让他们都去替自己陪葬。他们一路往风谷的方向跑,由于事先打探过风谷的走向,他们将耳膜遮蔽,用打手势的方式来指挥。分成几小队以迂回战来跃过风谷中天然的屏障,攻击晋军。
起初晋军因不了解地形被滚落的巨石、流箭等伤得很惨,他们被困在屏障中无法走出,死伤无数。慢慢地他们不敢再往里走,以凤军现在仅有的实力来说他们只有玩这种把戏才是最有力的,可是晋军人数众多,集中在一起极易成为攻击的目标,一死就是死一大片。哀嚎声充斥着风谷,刀光剑影下血流成河,遍布的尸体与鲜血在呼啸的风声中到显得尤为可怖,像是凄厉的厉鬼来索命。入了夜后但凡听到哀嚎声者无不被吓到,怕听到的是冤魂来索命。别说是晋军不敢进来,只敢守在峡口,就是被困在其中的凤军也无不胆惧。
犀利的风声吹动着树叶,不停呼啸在耳畔,士兵们席地而坐,虽然嘴上不说,身体却都很诚实。那些个明明上了战场都不怕的铮铮男儿,此时因为听到凄厉的风声而忍不住抱住身体,似陷入魔障中。他们怕听到这些,他们捂着头,又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来,只能死死咬住唇,涩涩发抖着。他们在害怕,他们手上沾染着无数人的鲜血,同时他们的同伴手足一个个从他们面前倒下离开了,平日里上了战场都像上了发条的战神般英勇男儿,想到战争的可怕还是会悲恸了情绪。特别是在无人的深夜里,情绪越是能陷入崩溃中。
阿月倚在树荫底下,看着远处背对她偷偷饮泣的士兵们,耸动着肩膀,她知道他们想到了什么。她的内心又何尝好过呢!那些死去的士兵都是西凤的子民,她的双手沾染着他们的鲜血,就算用尽一生都无法洗清对他们的愧疚。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无法后退,只有不断前进才有可能取得一丝胜利,将那些企图想侵占他们故土的野狼都驱赶出去,否则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覆灭的结局,到时西凤没了,连生活在这片美好故土上的人都要颠沛流离成为他国的俘虏,过仰人鼻息的生活。所以他们都是为自己而战,他们不能输。
“怎么,睡不着?”杜丽娘寻了件披风给阿月,山里的湿气重,她的身子虚哪能吹风。但看她每日每夜都不能睡个安心觉,杜丽娘私心里总归会埋怨司夜离,他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拖着不来,可从赫承郡传来的消息贴满了大街小巷,魏帝败节而逃,在追击过程中被俘,因不堪受辱而自杀,摆在北魏面前的是帝位后继无人。现在北魏怕是已经乱作一团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去与西凤打,他们真正关心的怕是自己的内战要开始了。虽说帝位后继无人,可魏国的各族部落中觊觎皇位者众,不乏有人去争抢,至于最后的局面谁都不可预料。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司夜离那边竟毫无生息,一点动静都不传出。这就不免让人感到好奇了,按理说摄政王打赢了仗不可能悄无声息到让人寻不到一丝踪影,甚至这般利好的消息传出对前在丰县对抗晋军的凤军来说也是好的,不仅有忌惮更有敲山震虎的作用。可他们迟迟毫无动静又是几个意思,难道是不想前来支援他们,任着他们被晋军灭吗?
杜丽娘问这个话自然有试探的意思,她不知阿月此刻会想些什么,她面上越是冷静说明她内心越发冷漠。这让杜丽娘担心,她不想让事情往越坏的情况发展,阿月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幸福,也好不容易从过去中走出,如果再一次被背叛,她是否还能承受得住?她所在意的不多,若连这些都失去,那她一定会垮的。她看似是个坚强的人,其实内心很敏感,她渴望亲情,渴望能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般父母兄长姐妹都在,所以她很珍惜对她好的人。她之所以守着承诺立誓要捍卫西凤,并非是她有多重权多在意长公主这个头衔,而是她所在意的是对西凤帝临死时的承诺。她会一直守着这份承诺,至死不改。
阿月折了树叶把玩在手间,她很想说些安慰杜丽娘的话,可那些话说出来太虚伪,他们之间不需要说那些,她也相信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看穿。她将头轻轻靠在枝杈上,眼底有掩饰不住的落寞,半轮玄月倒映在她眼底,她闭了闭眼,将树叶置于唇边,一曲《天高高》在唇齿间流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