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身子靠在背后的扶栏上,略仰头看着他道:“没关系,无需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这个宫中人人都怕我我不是不知,他们在背后议论说轩辕澈冲冠一怒为红颜杀了那些个嫔妃的事我也不是不知,其实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难道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孽?”她轻轻自嘲的笑,她的笑容很浅淡却很美。
他一直都觉得其实她笑起来很可爱,只是她多半是在冷笑,刻意掩饰了几分真心。就像现在的笑,明明看起来那么美,却忍不住让人心疼。他克制着自己抬手抚上她脸颊的冲动,只是静静地听她说。
“如果说我并不想做这个皇后,我想离开这里,你信吗?”她又自嘲的笑了起来:“他又怎会信呢,没人会信的。天下有几个人会放着皇后不做,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也不会允许我拒绝的。”这些话若是想传就传给轩辕澈吧,反正她是这么想的,只是这里是轩辕澈的天下她无法逃脱罢了。
“当皇后不好吗?”侍卫不明白的问道。
是啊,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当皇后有什么不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凭着南晋的铁骑和她的谋略,想要复仇何其容易,届时她便可以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都匍匐在脚下,只要她高兴,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之事,唯独她要失去一颗心,被禁锢在这深宫厚苑中。反正这颗心早就满目苍夷,还有什么好在乎的,连同着这副身子也早就千疮百孔,不是早就不在意了么。
她执念那么深重又要如何才能放下,如何违背了心意去顺从。
“或许是好的吧,只是我不属于这里。”这个牢笼将她困的窒息,哪怕再诱惑再好她都不想将自己埋藏一辈子。人生最难得的无非是个不情愿,那就再无法将她束缚。
侍卫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沉黯下来,或许等了这么久为的就是她这句话。若她在此被美好迷住,那他会放下一切来成全她,可既然她说想走,那他就算拼尽一切也要护她周全,带她离开。他情绪微微有些起伏,她说皇后很好,可她不属于这里。世人都知当皇后有多好,若非心中有执念,她又怎会舍下荣华富贵、一举复仇这么大的诱惑而去呢?那她心中的执念又是什么,他很想知道。
“我带你走。”他平静说道。
带她走?阿月警觉地看着他,似是到了此刻才分清他不是轩辕澈的人,那他又是谁,为何要帮她?
她的警觉让他瞬间明白过来道:“太子殿下正在外面等着姑娘,派奴才前来宫中接应,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带姑娘出宫。奴才先前还怕姑娘会不愿意走才想试探姑娘一番,既然姑娘不愿留下那是再好不过。”
“訾夙,你是说苏映寒来了?”阿月惊怔道,不知该是喜是愁,她最怕的就是他来冒险,可也知道他得知此事是阻拦不住的。既然无法阻拦,那就一起去面对。她不想他在外面还要担心她,她想让他安心,也知道这些很难做到。
听到苏映寒来了她有必要这么开心吗,哪里还有先前一丝的忧伤,让他都觉得是不是同一人了。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脸色微微难看了些,但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阿月自然就很难发现他的异样。
既然是用苏映寒来骗她那就要骗到底,否则她得知事情真相是绝不会同他走的,况且他也不算是在骗她,苏映寒确实是来了南晋,但他身份尴尬想要混入宫中没有内应几乎是不可能,此时他怕还在想其他的办法了。
“太子殿下让您先忍耐几日,等他部署好了自会接您出去。”他发现他说谎都能讲得这般理直气壮,看来真是被她给同化了。
这话题未免就有些沉重了,未央宫中的守卫很是严格,她又被困在栖澜殿中,有那么多的侍卫宫女守着,就以她现在的身份来说外面有那么多双眼在盯着看,无论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骚动,更何况是逃走那么大的事,轩辕澈必定重重防卫,不让她有一丝可能性了。那日她中毒未解,轩辕澈抱着她的眼神就已经不同,或许他能欺骗自己,可那份眼神中确实有对她掩饰不住的情愫,这也正是他所害怕的。
许是怕他担心,她主动将重任揽过来说道:“我知道怎么做,你权且让他放心。”她明媚的笑道,像是三月的春花绽开,美得让人心醉。
她傻傻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想让他摸摸头,该说她什么好呢,她总是让人又心疼又好笑。强装坚强的样子每每都让他心疼,却又无法去说她。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真的很想告诉她,若是她累了,可以靠在他肩上什么都不用想,他会为她遮风挡雨,不会再将她推开,也不会再骗她了。可是她已经不相信他了不是吗!她那么骄傲,放下一切来到他的身边,或许并非是自愿,也或许没那么早爱上,可最终她愿留下期许一颗心,不求过去,只求能白首坦诚。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坦诚不是么,那些既然已经是不可追溯的过去,他只求能再给彼此一次机会,这一次他不想再负她。
“好。”他轻轻点头。她总有自己的主意,她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而他要给她发挥的空间,相信她能配合的很好。
然而阿月所谓配合的好却是在第二日轩辕澈因自己犯下的错来向她解释时,她态度瞬间的转变。原本轩辕澈还在担心以她的性子听到他昨夜留宿他人处会给他脸色看,本来还想以这件事来试探下她的态度,但当今晨听到宫女将昨夜之事说给他听时他还有一瞬间的欢喜,她总算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最怕的就是她的无动于衷,那说明她不在意。可她不承认自己即为皇后的事实那是否也说明了她的一点小醋意呢?有反应就是好的,不管为了什么,总归是个好的开始。为此他特意赶来栖澜殿中,就想看她朝他冷嘲热讽的样子,她素来就牙尖嘴利,这算不算是自虐呢?
让轩辕澈没想到的是栖澜殿中一派和煦的样子,哪里有什么紧张的硝烟味,而她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甚至还会摆弄些花卉,他瞧着她手下那盆松岚就修饰的很好,大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到还不知她竟也会这种雅兴,看来是他对她了解的还不够多。
阿月瞥眼跪地给轩辕澈请安的宫女们,昨夜冲撞她的那两位小宫女果然不见了,她无意去掌管他人的命运,也懒得多问。转而看向轩辕澈甜甜笑道:“皇上到是好兴致,这么大早就来看我,我这备下了醒酒汤,若是皇上不嫌弃就请用些。”她说罢身子侧了侧,露出桌案上的瓷盅来。
轩辕澈眉峰一喜,他怎么有种她当妃子该有的觉悟,这么体贴善解人意的她他又何曾见过了。不过想来两人也确实没有在一起相处生活过,又怎知私下里摆脱了高冷的她是何种模样呢?既然是她的好意他又怎会拒绝,要知道从前阿月可没给过他好脸色看过,虽心中有些疑问,但还是被这股巨大的喜悦给掩盖了。他坐下来,禀退了宫女道:“那个女子是我喝醉了才……”他刚要解释就被她打断。
她亲自将醒酒汤舀好给他道:“趁热喝,我亲自熬的。”就知道他禀退了人想让她伺候,这点小心眼她还是看的出来。
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但他听了却是满心欢喜道:“你熬的,你竟会熬汤?”似是不可思议的问道。问完这句话他就抓着她的手捏在掌心中,她的手很柔软,纤细修长,握在手中微有寒凉,却是他一直以来都想做却不得之事。他本性暴虐,唯独对她小心翼翼,照顾着她的情绪。她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从前的不可得,若是她顺从他,想来他很快就会失去兴趣,从而来消减他的戒备。因为彼此了解,所以阿月是什么样的人轩辕澈也很清楚,甚至比司夜离还要了解。他一边欢喜她的改变,一边又怀疑着她会如此做的用心。她心计深沉,与他一样绝不做无用之事,是以她会忽然对他好就让他多了几分猜忌。
阿月解释道:“我原是不会做这些的,你知道我是多骄傲自负之人,又岂会干这些事。但人生往往就是有太多的意想不到才让人觉着有意思不是嘛。”她并没说这些年从死亡中挣扎出来后的落魄窘境,那段过往不需博得同情,只要她自己记得是怎样熬过来的就好。她不会忘了这份悲恸是谁害她的,自然也无法原谅那些人。
这话中蕴含的苦涩或许旁人不会懂,但守候在殿门外悄悄听着的侍卫却如何能不懂。那份苦涩背后佯装的坚强就是她的保护色,正因为懂才感到心疼,这些年他什么都不能给她,只会让她在绝望中求生,才导致她心中充满了恨。如果他能将她保护的更好些,一开始就对她少了些算计,那她是否就能少了些危险,不用活得那么痛苦呢?这些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比起她的恨来他更痛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