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奴婢弹首曲子给您听罢,有酒无曲岂非扫兴。”芷澜看了眼木架上的南笙琴。
司夜离到是不知她会弹曲,原是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她也是在借由琴声思念着朝夕,两个同是苦涩之人又何必为难她,于是作罢道:“你会弹什么?”
“小姐的曲子奴婢都会弹。”芷澜高兴说道,仿佛说起此事分外的骄傲。她将南笙琴取出,调试了几个音后,看了眼他笑着俯身将指尖压向琴弦。缓缓的琴音自指尖流淌开来,如流水般细腻温婉,好似能抚平人的心境,又能让人随着她的琴音而走,情绪流泻,陷入思绪中。
难得见她这么兴奋,司夜离喝着杯中的酒,静静听芷澜抚曲。不得不说她的琴音优美旖旎,令人沉醉其中。许是独自喝酒的关系,他渐渐有些迷茫,难道真是喝醉了?怎么醉眼模糊间他竟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半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可他却记得她唇角的笑,含着几分讥讽与嘲弄,又有几分不羁与狷狂,那么独特的她他又岂会认错?
她在认真的弹着琴,如他每一次看到的那般,她弹起琴来自有股风情,琴声空灵宛若天籁,有时又如浮世惊鸿般翩翩游龙,大气磅礴如珠玉倾碎,每一个曲调都各有各的美。正是因为她的曲当初他才会怀疑她的身份的,可如今听起来好似缺少了些灵气,总觉着美是美就是少了点她的韵味与空灵。
“阿离,阿离。”是谁在叫他?
层层迷雾中他好似又看到了她,她的声音轻柔,叫他阿离时总带着几分缱绻。他其实一直都忘了告诉她,他很喜欢听她叫他。
“小白。”司夜离对着面前的女子叫唤道。
“是我。”女子轻声的回应。
“真的是你?”你是不是不再怪我了?他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如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这种感觉好不真实。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此生最亏欠只有她,原以为她不会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可是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太让他欣喜若狂。他揽手将她拥进了怀里,清明淡漠的眼底渐渐有了雾霭,如果只有喝醉才能见到她,他宁愿永世不再醒来。
“是我。”女子扬起脸上的笑颜,他的怀抱温暖,是她渴望已久的,她盼这一天已盼了许多年,从不敢僭越半步,就怕会招到他的厌烦,可无论他对旁人有多冷漠,对她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甚至偶尔还会对她笑,那么珍贵的笑容他都舍得用在她身上,那是否也说明其实他的心底也有些些她,只不过他没发现罢了。他们有过太多单独相处的时间,还怕相处不出感情来吗,这都是迟早的事,况且现在阻碍在他们中间的无论是宁朝夕还是兰晴语,都已消失,再不会有人有资格去争抢他。那些人自以为手段高超,聪慧绝伦,可到头来还不是斗得两败俱伤,谁都无法留在他身边。女子唇角慢慢挽起个弧度,他已是人中龙凤,又何必还要个同他般的人来锦上添花呢。谁说愚笨之人就必定没有好处,适时的装傻充愣方是不败的原则,而她才是最应该站在他身边之人,陪他分享喜悦,陪他忍受低落。
女子正这么想着,身子猛地被人狠狠从怀中拽出。他像是恍然间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脸色难堪道:“抱歉,我将你当成了她。”他的眸底晦暗,周身气势瞬间冷淡下来。
或许有过一瞬间他确实以为是朝夕回来了,也幻想着她能回来看看他,哪怕那些见面会让彼此不堪,哪怕她厌憎了他打他骂他都认了,可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骄傲如她,即便是被遍体鳞伤,即便是低落到尘埃里她都不会再回头看上他一眼。她不会再回来了,他究竟还要欺骗自己到何时?这个梦他做了太久,以前总也会幻想着能见到她,可如今却是要清醒过来了。他低低一笑,原本有几分醉意朦胧的眼也有了丝清醒。顷刻就察觉到自己失了态,他向芷澜道过歉后折身往外走,再不看她一眼。
芷澜脸上掩饰不住的尴尬和气愤,明明都已经醉了,明明那壶酒中被下了幻药,可他为何还能清醒过来?到底是哪里出错了?难道真的是他自持力太过隐忍?她愤恨地将桌上的酒瓶摔碎,凝望着曾经宁朝夕所住过的屋子,眼底慢慢浮起了一丝冷冽的笑意。所有的摆设都还是按照她所喜欢的样子,就连他都还一直停留在旧时光里,可即便是这样,难道以为她还能回得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拂了拂酸痛的额角,他已不知是第几次醉倒,往常都是在祠堂中,就算喝醉了也绝不会出现今日这样的尴尬。于他来说这是绝不能容许的事,莫不是喝了这么多年他的酒量还没练出来?险些他就将他人错认成了她,若是朝夕泉下有知更加不能原谅他了。
天上月色寂寂,清冷的风将他身上最后一丝酒意吹醒。流锦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身后,见他衣衫有些凌乱脑中一时间闪过震惊,又看了眼身后的屋子,心底浮起什么,暗暗想着难怪近来府中会有人在背后骂着芷澜是个小贱人。芷澜在相府居住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前她作为宁朝夕身边的丫鬟到也未惹人注意,还是在宁朝夕死后她才进入了大家的视野中。那时还是初闻这个噩耗后,他记得主子时常都将自己给关在祠堂中,旁人不知他在做什么,他们几人却是看在眼中的。都说冷静自持如司相,风云变幻几浮低沉皆未能让他变了脸色,世间怕是未能有令他皱颜之人。可谁又能想到,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喜好和所爱之人,在面对骤然间的失去时也会有痛苦和悔恨。他只是不能将这些情绪宣泄在外,但面对祠堂中的列祖列宗,面对人生中再一次的失去,留给他的又岂是伤痛来形容。直到那时,他们才知道那个人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早知她如此重要,无论如何就算拼尽全力他们都会保下她,绝不是因忌惮他们会伤害她而故意将计划绕开,最后弄得她在映月阁中惨死的下场。虽然至今他们都未能找到凶手,而兰晴语也一直都否认是她下的手,可归根究底他们也逃脱不了责任。如今再想这些都已成了枉然,既然那人已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就算再悲恸再悔恨也改变不了事实。芷澜就是在那时悄然走到了他身边,为了弥补他心中的伤痛,她总会带他回忆些过去的往事,无论是好的坏的,那些点滴间都有一个宁朝夕。然而时日久了,她像是整个府中特殊的存在,她守在春暖阁中,就连兰晴语都未能踏入半分,可那个地方却是他时常都留宿之地。为此曾有不少闲言碎语传出,惹得兰晴语对她百般的不爽,总想着法子要治她。但主子能容忍兰晴语任何事却不能容忍她去伤害芷澜,眼见着主子对兰晴语越加的冷淡她才像是渐渐看清了个事实,从此后就算再痛恨都不会再去春暖阁惹事。而芷澜在府中的地位,简直能堪比夫人。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让她恃宠而骄了吧,当真将自己当成了特殊之人。在流锦看来,她之所以有今日全是因为主子爱屋及乌,是在替宁朝夕照顾着她。可她呢,与主子相处了那么些年,难保就不会生出些别的心思来。流锦皱了皱眉,那些想要爬上主子床的女人可真不是一般的多,赶都赶不尽,也亏得那位主子心大,放任着不管不问,可他看在眼里却是不知到底要不要汇报的好。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只有他们早日成婚,才是大家的心愿,依着她当家主母的架势就算再有狂蜂浪蝶想必也会掂量掂量自己而收敛些罢。这么想着流锦到觉着自己很有必要同摄魂他们商量一下此事,旁敲侧击的催上一催,是好提上日程了,总这么拖着就连他们都看不下去。
“将府中的酒都撤了吧,从此后我会将酒给戒了。”男子低低的声音在身前传来。
流锦惊讶地瞬间抬起头来,他没听错吧,主子竟然要戒酒?这些年谁劝都无果,原以为他自此会沉溺在悲伤中无法解脱,可谁曾想那个芷澜到是帮了个大忙。流锦点点头,忙的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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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年末临近,朝中一派喜气堂堂。蕙平作为公主深得西凤帝宠爱,在司夜离被禁足削权后,她到是没受到什么影响,与凤景行一起替皇帝分忧,虽说在处理国事上差强人意,但一些小意见到也不乏个点子,比之从前教导而出的两位皇子来她已算很有能耐。相反司相到是在沉寂了一段时日后鲜少听到他的消息,众人未免西凤帝听到他的名字会不高兴,也绝不会提到。其实他们不说难道西凤帝就当真不会想到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