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映抑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与皇后宫中派遣来的八名宫女则围着他前前后后的忙碌着,半人高的铜镜前男子长身玉立,平伸开手臂,任由着宫女将暗黑色缀以金线龙纹的黄袍加身,袖口袍底均以金线绣着繁复的梵文,暗底则以双面绣着小福字,龙头上则以红宝石点缀龙珠,束带则是同色无花式,紧紧地衬托出男人粗壮有力的身材。腰间配以玄色金令,上以帝文可用之,统领着北魏。九旒冕的玉冠自宫女手中取过,这个象征皇帝的伽帽,威严气派,有多少人都梦寐以求希望能戴上它,为此又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刀光剑影暗藏其中,又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这条路注定是曲折的,但不管流了多少血,有过多少黑暗的日子,熬了那么多年,他终于迎来了人生的黎明,哪怕过程有多绝望,手段有多毒辣,又有多少人对他失望伤心,那都没有关系,只要最后是他,就好。
苏映抑从宫女手中接过九旒冕,正有老宫女伏在身后为他梳理绾发,墨发被绾成一个髻,再由玉冠罩入其中,玉簪插入发束起。此刻的他王袍加身,虽被折腾的没睡几个时辰,却是精神头极好,所以看起来当真有了那么几分帝王的味道出来,再加上他自带凌厉气势,任谁都不敢去注视,只觉得金光晃眼,端是帝王仪架。他就拿着九旒冕,丝毫没有要戴上的意思,反正时间还早,宫女也不敢催他,只得将铺地的王袍再加整理,平整地垂放于地,连丝褶皱都不可有。
“仙儿,你说本宫这顶王冠好看吗?”苏映抑略略抬起眼眸盯着九旒冕做工华美的样式说道,话却是对着跪在一侧的仙儿问的。自从仙儿背叛阿月投奔了他,就以宫女的名义来他殿中伺候,本来仙儿做了这等事也不可能再回万福宫等着被降罪分配到其他地方,而自此后有了他的庇佑仙儿还怕没有将来么,她一个原本是阿月身边伺候的宫女,与阿月又是一同进的宫,受提拔也就算了,但没想到却平步青云瞬间又成了辰宫主子的贴身侍女,私底下宫女们都在猜测此人不简单,不过也就是私底下敢议论,面上绝对不会被仙儿看出来。同仙儿一同跪着的还有祁珍,此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据说也是被按了宫女的名头在辰宫中伺候,但是二殿下从外带回来的,就让尚宫局备了个案,至于底细没人知道。只是经常有人看到她会偷偷地跑到二殿下房中,到晨起时才回来,众人都在猜测她是爬上了二殿下的床,可这件事无人敢说。所以这两个女子此时到像是辰宫的大婢,与那些稍有等级的宫女跪在一起,又被二殿下当众问话,免不得要被羡慕嫉妒恨。
仙儿手中掌着翡翠玉件,忙抬起头来去看被他拿着的那顶九旒冕,先前还在担心的心情一下子被喜悦给冲散,殿下竟然会想到要问她,这是否说明她在殿下的心中是不一样的呢?毕竟是有众多人在场,仙儿脸皮薄,难免会脸红,羞涩地说道:“自然是极好看的,殿下戴什么都好看。”
底下有人偷偷拿眼朝仙儿这边看过去,鄙视地在心底哼了哼,到底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说出来的话让人一听就是在阿谀奉承,而且还是极其没有含量的奉承。那么连他们都听出来了,苏映抑又不蠢,难道不会听出来么。可他点了点头,夸赞道:“小嘴真甜,赏。”众人一听这就脸色都变了,二殿下这是偏袒她呢,她说什么都是好的,那般虚伪的话连他们这些个常年在宫中的人说出来都会比她更好听,怎么就偏偏要打赏她呢。有人心里愤愤地,谁让人家命好,被主子看上呢。
苏映抑眼缝微抬,自然就看到了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在这个皇宫中谁又不是看脸色做事,谁又不是看权势做人,当初他被关入地牢多年早就看穿了人情冷暖,这些人巴不得今日穿上这件皇袍的是苏映寒吧,可是又怎么样呢,那个在宫中霸道了十几二十年的人,谁又能料想到他也会有一无所有的一天,甚至死在哪个角落都未可知。落入云泥的滋味怎么样呢,是不是也很好过?想到这些苏映抑的唇角就不可抑制的扬起来,积压在心头多年的郁结终于消了。
祁珍手中同样拿着翡翠玉件,与仙儿的是一对,她淡然瞥了眼跪在身侧的她,眼神轻蔑。再看那些人低垂着头的样子,心中不禁猜到几分苏映抑的想法,真是个愚蠢的女人,那么好骗,他们说什么她都听信,还不是最后要落得个被当枪使的命运。她遗忘苏映抑为何要在那么多人面前独独问她,当真是与众不同么,错,恰恰是他对她不屑的结果。才要让她被当成公敌,日后好让他们去对付她,谁让她什么不好做,偏要做这位未来帝王的恩人呢?试问哪个皇帝会希望有人日日扼着自己的咽喉,被人惦念着哪天会来讨恩,这种感觉别说是帝王,就是平民都不好受。而偏偏仙儿心中期盼之事又是苏映抑不能完成的,他不过是在利用她,而她始终都会知道的。
一个人最可怕的不是不够努力,而是认不清自己的路,盲目的想要太多与之不相配之事,结果自然揭晓。
祁珍敛下眉,反正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仙儿做的,与她无关。这种时候一个聪明人只要静静地分享他的喜悦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做,赞美荣耀都只属于那个人。
苏映抑满意的将九旒冕拿起,正准备要戴,就听得有小太监急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苏映抑脸色不变,到是将人全都遣走了,众人还要说什么,可看他抿紧了唇的样子都不敢再反驳,毕竟他马上就是整个北魏的主人了,谁能不听他的命令。
待众人走光后,才有人在小太监的带领下从侧殿的小道进来,女子用斗篷兜着脸,只有潋滟红唇微微扯出一抹笑来,恭喜道:“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我是该称呼你为皇上呢,还是二殿下?”显然调侃的语气,但苏映抑也不恼,大概唯有她才能在他面前毫无礼数,任意妄为,胆子大到敢不将他放在眼里。
“随便,你爱高兴叫什么都成,或者你还是想换个别的称呼?”苏映抑邪魅一笑,捏起女子的脸,一手将她揽进怀中。唇齿相依,吻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印上她的唇。女子也不恼,反而伸出舌来回应他,苏映抑一愣,没想到她今日这么好说话,不过想来今时不同往日,他是谁,而她又是谁,她的定位很准确。除非是傻,否则又怎会拒绝,像她这么聪明之人最是清楚自己要什么。果然皇权是最好的东西,有了它能让任何人都臣服在自己脚下。吻渐渐加深,他的手拥紧了她,身体也开始燥热起来,若非时宜不允他怕是要控制不住自己,也是,面对曾经心仪了多年的女人,又一直遭她拒绝,乍然得到她的回应哪里会有放过她的机会。但他知道不行,侧殿中还有许多人都等着,不能在这种时候出一点状况,将好不容易扭转的局面搅浑。
结束气息绵长的吻,苏映抑意犹未尽笑道:“阿罗,你真美。”
女子听了此话只是呵呵的笑,将斗篷帷帽取下,露出美丽的脸来,笑道:“等你娶我的那天。”她的话只说了半句,后面半句彼此心照不宣。
苏映抑半边脸被笼罩在暗影中,在贺芸罗看不到的角度,他微微仰起唇角,牵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嗤笑着她的美梦。纵然她会助他又如何,谁说他就不能利用这个女人了?既然她那么想当太子妃,那他也绝对会成全的。至于他的皇后,她怕是没有这个资格,不过是个获罪的臣女,若非看在她爹是国师的面上,绝不仅仅只将她赶出皇城那么简单,可她如今名声早在魏都传开,光是流言蜚语也够她受的,所以没必要再对她动手,毕竟也是他曾看上过的人,给她几分面子也是给自己曾经看错了人找个解脱的理由。
“说正事。”贺芸罗道,旦看他神色并无异常,哪里会想到那么深,“到现在为止我们派出去的人都未找到苏映寒的尸首,一日没看见他死我总归是不放心,你说他会不会根本没死,就等着我们的计划实施呢?”贺芸罗还是有些忧心的,再怎样她都是个女子,哪怕心思再狠辣那也都是对付人,在争夺皇位这件事上也就敢想想,决计是没有这份胆量的。还是苏映抑先提出的想法,既然他有把柄握在她手中必须要听从于她,而她又对阿月和苏映寒恨之入骨,不杀他们而不能除之后快,她得不到的他们也休想得到。苏映抑便告诉她,杀阿月容易,可她如今既是礼部侍郎姬典的女儿,又与苏映寒有婚约在身,深得他看重,想要杀阿月,就势必要先过苏映寒那关,否则他是决计不会放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