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这个字眼温暖,而她知道他所谓的家是要将她接到二十四天宫里,她红唇挽起,乖顺跟在他身后被他牵着手。多年的梦想终于成真,虽然美的太过不真实,但她知道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即便是白日做梦她也会义无反顾的做下去,这早已是她心中不可剔除的执念。
“七儿,你忘了哥哥们是怎么死的吗?他不是真的喜欢你,他不过是在利用你,利用你来完成对我们魔族的血洗荡平,你不要去,你要看着你的哥哥们再一个个死去吗?七儿,七儿……”
是谁的声音回荡在脑海,她头痛欲裂,跌趴在云头,险些坠落。
“怎么了?”他搀扶住她,抚了抚她额角的汗,将她拥进怀里。
靠着他身上的温度,她混乱的心头渐渐平静下来,也不再头痛,她撇了撇嘴笑道:“没事。”这抹笑有些牵强,被她掩饰的很好,他并未察觉不妥。
在二十四天里的日子过的无知无觉,除了她身份的改变,一切似乎还是从前的样子,就连她的好姐妹扶桑嘴角绽开的那抹笑都没改变过。她以为她会永远这么幸福下去,但那日发生的事却硬生生将她的美梦唤醒,或者说那从来都不是美梦,而是噩梦。
那日天帝皇子结婚,原是个喜庆的日子,四海八荒的宾客都陆续到齐,其中也包括了妖界。她身为魔族的女儿,虽然早已脱离了魔籍,剔除了魔骨,但自然也想她的阿爹阿娘能前来,昭显他们两族修好。她在二十四天有他陪着虽然很幸福,但她心中始终惦记着家人,如果能在天界与他们团聚那就更好了。她每日都盼望着能和他们再次相聚,现今二皇子大婚不就是个好机会,哪怕她不能与他们说话,远远看着也是好的。这么想着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起来,她想去询问他的意见。然而今日的他有几分奇怪,并未陪在她身边,为着二皇子的贺礼,她先提前赶去了魔界一趟。可等她再赶回南天门时,一切就都变了。
“帝后。”谁知半路竟会遇上许久未见的芙蕖,她身侧围着几个仙女同是行了礼,面上虽有些不情不愿,但礼数少不得,毕竟她已经嫁给神帝,这声尊称怎么都不能免,若是免了到显得他们无礼,这个把柄他们不会让她抓。
她恹恹地点了点头应付着,没什么心情同他们寒暄。前面有道炙热而怨恨的目光向她射来,她不用抬头就能知道是谁。见到她倒是让她想起了过去的一些岁月,那时她被逐出家门返入凡界修炼,因失了魔骨魔筋身体几欲是瘫痪的,蠕动着蛇身过的非常艰苦辛酸,若非心中有坚持的信念她怕是会撑不下去。每每望着四季交叠变幻的天幕她都暗暗咬牙,告诉自己不要放弃,她相信终有一天能靠着自己的努力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就像他曾经告诉过她的话,要她好好修炼。到那时她一定会骄傲的告诉他她的名字,她也要堂堂正正站在二十四天,为此她不怕苦不怕寂寞,她忍下所有的委屈和眼泪,只为了重逢的那天。
然而他们重逢了,可他却不记得她了。在他漫长生命中,她只不过是个无关轻重的尘烬,或许他早就忘了对她曾经说过的话,又如何还能记得有过这么一个她。他伤了她的心,她无处可去只得又回了凡界。
可芙蕖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竟然得知她的容身之处,几次差点就要了她的命,经受不住天劫的考验。那时她还不知是他暗中襄助,只以为是自己命大躲了过去,为此芙蕖特意被他叫到了二十四天警告过,他们表面维持的那份和睦也是在那一日彻底宣告完结,自此他当她是路人,连王母的脸面都没给。为这件事芙蕖被四海八荒众人在暗地里不知嘲笑了多少次,说她是异想天开,她也为此差点成为堕仙,这些都是拜梵音所赐。
然而那个罪魁祸首呢,她凭什么得到了原该属于她的一切,她的尊荣、她受世人仰望的羡慕、包括那个俊美无匹集荣耀于一身的男人都是属于她的。她凭什么,她不过是个魔界的公主,身份怎能与她相媲,即便是她被魔族除名,靠着经受一十八道天雷修炼飞升为仙也不过是个最下等的小仙,肉身凡胎,更是无法比她尊贵,就算他想要娶妻也轮不上她,她不配。
芙蕖眼神暗了暗,大庭广众下她不欲与她撕破脸,继而转身入了天宫。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自然悻悻地告退。梵音眉头微微拧起,压下心潮起伏,只要她不再为难她,过去的事她也不会再计较,但若她还揪着不放,现在的她绝不会轻易就那么算了。
她在南天门外焦急的等候,想听他一句解释,却是被天兵天将阻住了去路。此时她已察觉事有不妥,偏是碰上了前来找她的扶桑,说是带她去找神帝。可也就是返回的途中她竟无意中听见了个惊天的消息,那是两个资历并不低的星君在谈话。声音正好传入她耳中,“听闻魔君魔后已经来了,就在北天宫,那计划可以实施了,今日一定能将魔界铲去,当年他们同妖后一战大伤元气,至今都尚未恢复,还是妖后厉害想到了偷袭这个招数。”
另一人不耻道:“这算什么厉害,我看妖后就是狡诈。”
“管他狡不狡诈,能将魔界铲除就是好的,历来都是英雄不问出处,你看谁会说妖后的不是。”
“也是,不过妖后此人必定也会成为天界的心头大患,先能铲除一个是一个吧。”言下之意就是谁弱就先拿谁开刀。
梵音蓦然一惊,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她脸色惨白,他们这么做难道不比妖后更卑鄙吗?她不管他们魔界与他们有什么恩怨,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阿爹阿娘中圈套,她一定要去通知他们。她转身想要去找迦夜帮忙,可刚迈出的脚步倏然停住,她不敢置信的转头将扶桑望住,这个与她陪伴了多年的姐妹,她怎么都不敢相信那些年的情意都是虚假的。不,扶桑不会那么做,如果她这么做了,那他……他究竟在这场戏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她心惊地一步步后退,在扶桑镇定的眼神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心在一点点绝望中冷却。
“梵音。”扶桑动了动嘴,从她神色中不难分辨出她已然知晓,她压下心头的涩痛,想要抬起头去解释什么,但她的话未开口便见到梵音决然的离去,“对不起”三个字卡在扶桑喉咙里,她拦住了梵音的去路。
后来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似乎都不受她的控制,待她赶到北天宫的时候她并未因帝后这个身份而顺利进去,或者说他们已然知晓她要做什么,所以当祝融阻挡她的时候她心中怒火升腾,他们一直都在骗她,而她像个傻子般被他骗的团团转,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进行,那她又在其中参演了什么角色,是为了让她阿爹阿娘更放心的来吧?她忽然很想笑,这预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她嫁给他的那天起,还是更早她就被选定好了成为那颗棋子?难怪他要骗婚娶她,难怪他会在今日谎称天帝找他而不陪在她身边,原来他是在忙着部署要怎么去害她的爹娘。他究竟是要娶她还是要害她?这场棋局中她就像是个傻子般任人愚弄。慌乱中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故事大纲,却忘了扶桑为何要带她走那条路故意听到两位星君的谈话。
那日她没有等到他来,她与祝融在北天宫斗法的消息很快就传开去,天帝震怒,派了不少天兵天降来收拾她。那日她火烧天宫,搅得一十三天天翻地覆。那日她阿爹阿娘急匆匆赶来救她,她几个哥哥带领族人围困天界。那日她阿娘的话犹言在耳,七儿,你忘了哥哥们是怎么死的吗?他不是真的喜欢你,他不过是在利用你,利用你来完成对我们魔族的血洗荡平,你不要去,你要看着你的哥哥们再一个个死去吗?七儿,七儿……
她不信天,不信地,只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可却忘了她的命从来都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她的身后还有那么多族人,她不仅仅是魔族的公主,更要为她的子民献上自己的一份力,可她非但没有,反而忘了自己肩上的责任。
猎猎风声中,她看到他惊慌而来的身影,她抚上诛仙剑,唇瓣溢出的笑如三月里最娇艳的花朵,她笑的猖狂而决绝。迦夜,原来你也是会有惊慌的时候,可惜你的惊慌不是为了我,我也不会再稀罕。呵呵……
她扶剑挥落的那刻他只来得及抅到她的衣角,她灰飞烟灭的那刻他眼中只余下疼痛,可她看不到,她的眼中只剩下了绝望的憎恨,她那么冷的看着他,看着他。不,不是这样的,梵音……
她幽幽的笑声飘荡在他耳畔,那是她最后愿意同他说的一句话,却也令他惊恐地睁大了双眸。
她说,此生若还能重来,她愿不曾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