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好了小七,哥哥们最舍不得看你哭,从小你只要一不高兴我们都会跟着难受,所以我们都不要哭,只要你幸福就好,哥哥们只要你幸福。”只要你幸福!这是多么朴实的祝福语,其中却包含了多少的血泪和不舍。因为爱她,所以才要她幸福,哪怕她幸福的这条路上会伤害到他们,所有的苦痛他们都愿意为她去背,只为免她少受些苦痛。这就是家人,然而她从前太过任性一直都不懂,直到懂时却是为时已晚。
她根本不知这些都只是开始,她最爱的家人会因为她的任性而一个一个离开,那些背叛让她失去了大哥和五哥、阿爹阿娘。他们在烟火云渺下悲悯的看着她,看着她的心被一点点禁锢上枷锁,直到再也逃不开。
终有一天她被自己的任性反噬,困守在忏悔的绝望中,无力挣脱。那时,她还是否能说一句无悔呢?如果是要以他们为代价,她该如何才能心安理得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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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渺湖冰冷的湖面漾开的水花泛起着一圈圈涟漪,由小至大,直至平静无波。层层叠叠的十里绵红飘坠在水面上,像是下着一场粉色的花瓣雨。
黑衣人见目的已达迅速撤退,有几人尤不死心想要再去看看却是被身前的刀剑阻挡住,再转念一想这湖底之深又有过几多传言就纷纷不敢再靠近,他们是亲眼见人跌下去的,所以此刻也能放心回去交差,落入飘渺湖想不死都难。
凌厉的刀尖上淌着一排血珠滚落,结魄的指尖紧了紧,全身依旧在警备状态,直至身侧有人问起:“怎么办,宁大人会不会死?”
这个问题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要去救但不知如何救起。飘渺湖太大,又是活水,她跌入的地方乍一眼看去竟没什么特殊的,所以要想再沿着那个地方去搜人怕是很难。再说那时他们忙着应敌根本脱不开身,就算想要救她也是力不从心。结魄懊恼的抓了抓头,吩咐下去:“你们沿着湖边打捞,你们去下游看看。”他指挥着众人,几个人身上都受着伤但眼下也没时间再想其他,忙的领命而去。可他们的步子尚未跨出去就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听声音分明是朝着他们。莫不是那些人去而复返,结魄戒备起来,他们还没找他们算账呢,来得正好。
一片狼藉中,男子弯腰穿过被砍坏的树枝,神色肃穆,紧抿的唇瓣看不出喜怒,只有那越加快速的脚步说明他此刻焦急的内心。灰绒被他抛在身后,他的眼底深暗沉邃,目光穿梭在沾染了血的林子里,梭巡了一圈没有找到那抹身影,心没来由的一阵紧缩。
结魄自知瞒不过也没多说废话,虽然心底疑惑他怎么来了,但这话眼下不是说的时候,低下头赶紧道:“我们在飘渺湖受伏击,打斗中宁大人落入湖里不知去向。”
这就是他的解释?很好。男子薄唇紧抿,凌冽的神色间淡薄撩过他,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被他这么盯着众人都感觉心底发慌,大气都不敢出。
“回去后自己去领罚。”结魄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悻悻然领命。他虽然受命保护宁朝夕,也确实将她当成他来看待,一路上尽职尽责,但到底还是有区别的,这些区别平时未必能体现出来,关键时刻就显露了,就比如在她生死一线时,若换成是他或是那个女子他们必然舍命也要护他们的周全,可对象既然是宁朝夕,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他在想怎么去应敌,就这样极微的区别看似无关紧要,却能置她于死地。或许在结魄的心目中还是无法接受她的,所以终归对她心存芥蒂,无法真正将她当成主子来看。他低下头,想着一路上宁朝夕与他们的相处,那个女子虽然寡言却处处心细如尘,她从来不会为难他们,只要他们稍有难处她就先会无所谓的提出让他们随意,在她面前不必拘谨,她没有那么多要求,一切从简。老实说除去她的姓氏带来的忌惮外,相比起其他官宦女子刁钻尖刻的脾气她真是算好的,既能住的了好房也能吃得惯粗食,偶尔赶路紧张还能同他们在荒郊野外啃粗硬的馒头应付,喝夹有杂质的水,倒是颇有几分豪爽。如此想来,他们倒是羞愧的无颜。
就在结魄自责时男子不知何时已走到湖边,待结魄回过神想要喊他时就听到那声“主子”回荡在桃林里,湖面上哪里还有男子的身影,唯有岸边被丢弃的白色外袍显示着它主人确实来过。结魄紧张的跳到湖中,连续唤了几声,几个人都纷纷潜入水中去寻找可寻了半天都找不到人,他们知道自己主子水性很好,可这时节的湖水毕竟寒凉,再说能不能找到人还是个未知,这个消息千万要封锁住否则凤都可就乱套了,结魄来不及多想赶紧吩咐人去处理这些事,而他只能暗中派人继续再来寻找。
“帝君,您终于来了。”幽暗湖底的入口处俨然站着个面色苍老的尊者,一身白袍飘飘,手中拿着厚厚的薄子,神色恭敬,见到来人行了个礼。
男子神色并未过多变化,淡漠的脸上薄唇紧抿。他穿着一件素色长袍,墨发轻挽,气势却是不减。
老者拿出薄子递给他,而他正是司命星君。
男子撩开薄子细细查看,眉头微微皱起,就听得司命星君在旁侧说道:“梵音落入叠梦谷,若是不能及早醒来,怕是要被梦魇所噬,再也……醒不来。”
醒不来三个字敲击在他的脑海,他脸色愠怒地看着司命星君,星君自觉说错话急忙闭嘴。帝君最听不得的就是梵音出事,他这嘴巴也是欠,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来星君造命格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将薄子丢给他,凉薄的开口。
司命星君一惊,忙的将薄子捡起来赔礼笑道:“是是是,帝君说的是,没能给梵音仙子一个好的命格是小仙的错,还请帝君息怒。小仙也是迫于无奈才来将此事禀告给帝君,还请帝君示下。”司命星君额头出了薄薄一层汗,他这哪里是没给梵音一个好命格,当初他造好命格可是特意拿去请示他的,见他没意见才拿来给梵音用,谁知这过程中出现的变数,这能怨的了他?但这话他可不敢说与他听,只能哑巴吃黄连。
然而倨傲的男子并未示下言语,转而消失不见。司命星君摸了把汗,他这是不降罪呢还是正在考虑呢?
来到飘渺湖似乎一切都变得清明起来,原本那些混沌的过去此刻都像是沙漏般重新倒回去。她望着房中那团蜿蜒而下的瀑布,平静的开口:“阿娘,我嫁,嫁给谁我都嫁。”
阿娘眼眶红红的将她搂住,低低唤她:“七儿,莫要怪娘,娘也是为你好。”
她倚在阿娘怀中点点头,能够再次感受到阿娘身上的温暖,这就是她想要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既然知道回忆不堪回首为何还要再去回首,她能抓住的或许就是眼前的美好了。只要她听从家里的安排,那么曾经的那些苦痛是否就能随着她的抉择而改变,她无法逆天改命,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当他们的女儿,哪怕这当中夹着太多苦涩和疼痛,她依然要回到他们身边敬这最后一份孝道,这是她亏欠的。只要她放弃那个人,她的哥哥们就能好好的,她的族人们也能开心快乐的生活下去,而她还是能回到从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般被保护着宠爱着,除了她的心缺了一块。可那有什么关系,没有经历过情爱的人不照样好好的活着,怎么到了她这就会度不过去么?
她在阿娘怀中蹭了蹭,闻着阿娘身上的味道,为了这一切她愿意放弃。阿娘,从前是我不懂事,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在人界看过太多的人情冷暖我忽然才明白,过去我想追逐的人离我太遥远,他就像那颗耀眼的繁星,我那么努力的想要去靠近,抬起头却发现我永远只能仰望他。这条路我走的太辛苦,一路跌跌撞撞遍体鳞伤,我努力修炼只为了能再次与他相见,哪怕过程我要等太久,寂寞而孤苦的守下去我都可以无所畏惧,因为我知道他在那里就是我走下去坚持的动力。可他眼里没有我,那我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我累了,我不知道放弃了那么多的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迷茫了,这数万年我究竟为了什么而活。
阿娘站在她的身后,拿了把木梳将她垂坠在地的上好墨发一点一点梳理好。她坐在满是艳红的房中,凝视着铜镜中身穿绯红嫁衣,面容白皙透红,绝色姿容的女子,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这真的是她吗?
房中有宫人不停在摆弄着,大红的绸缎装点着一景一物,令她仿佛置身梦中。她呆滞看着自己,真要嫁了吗?为何她没有半丝喜悦?她曾经年少时幻想过的画面一个都没有出现,也罢,如果不是他,任何一种形式对她来说不都是一样的,她本身也没什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