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晚的休整,次日的演武堂上围坐着一堆人,这里是行宫中最大的比赛场地,无论是蹴鞠、射箭、搏击、对打等都可在这里比试,广场上场地宽阔。今日据说两国之间要切磋,不少人已经打扮好早早就来占好位置,且这种场合西凤的英年才俊怎可少的了,皇宴上未能及时赶上的世子小姐正好借此机会可以为自己相选心仪之人,可不能白白错失。因此,比起围场行猎来更要热闹上几分,就算顶着烈日熔炎也要仪态万千,让人能看到自己的风采。索性清延行宫绿树成荫,青山绿水掩映下自有一番凉爽。各家府上的小姐也都是三五成对的凑在一起,穿的环肥燕瘦,花红柳绿,各显姿色。除了皇室成员有专门僻出的座位外,余下的位置都较为随意,并无身份的明显之分。
芷澜拉着一身素淡妆扮的朝夕往人群里挤,那里有两个位置离居中凉亭的王座只有五六个位子的空间,在视野上算好的,又有一定的距离。这个位置算来还是晚晚占的,晚晚远远地就朝他们挥手,朝夕边随着芷澜走边在高台上搜寻轩辕澈的身影,她依稀记得轩辕澈跑到她房中的情景,那时她衣不蔽体定是都被轩辕澈看了。都怪她自己迷迷糊糊睡着,否则怎会让他得逞。但身为一个皇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做这件事又对着她一个嫁人的妇人不嫌可耻吗?至于后来发生过什么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觉得脖颈酸痛,醒来时早已穿戴整齐趟在床上。她试探的问过芷澜,但芷澜说她进去时自己早就睡下了,看她睡的安稳也就不再打扰。那时距离轩辕澈来过已过去两个时辰,就算发生什么事都来不及了。当时朝夕抚额沉叹,努力回想,硬是一点都想不起来,身上也没有觉着不舒服的地方,是以轩辕澈后来应该是没有对她怎样的。她虽然知道宁朝夕过去被人掳走破过身,但后来自她有了记忆后这个身体对她来说就是全新的,她并没有那些不堪的回忆,所以于她来说并无本质的区别。在她的认知里即便思想没有这些古人般迂腐,但有些宝贵的东西她还是希望能有个美好的回忆,至少是要与自己喜欢之人,若是没有感情,她无法做到将自己的身子交给别人。这个问题她该怎么问轩辕澈,他才会说出实情?轩辕澈,你我无冤无仇萍水相逢,我既没挡你的道,又没得罪你,不过就是讲了句真话,你堂堂一国太子度量竟这般狭小容不得别人忤逆你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朝夕第一次痛恨一个人,恨不得拿剑直接插进轩辕澈的身体,但她不能,这件事说出去伤害的只有她。
“朝夕,快坐。这个位置好,你看相爷他们在那里,你要过去吗?”晚晚指了指高台下坐着的男女,他们身侧余了两三个位置,但那个凉亭却是无人敢凑过去。倒显得他们成了特立独行的一道风景线。
朝夕冷眼看着司夜离将凉亭的一侧光挡住,贴心护着兰晴语坐在树荫下,两人身侧都有人伺候,斟茶递水,还不时拿扇子替兰晴语挡风,俨然伺候的堪比帝妃位份。与他们有一步之隔的高台其实就高出一个石阶,彼此亭台之间都互通。叶裴作为禁军统领掌管着行宫的安全,他特意前来督察此次比赛场地工作,看到朝夕他们遥遥的点头致意,朝夕拉着晚晚冲他挥手,无声向他说会护好晚晚的,叶裴无奈看着她只能含笑置之。蕙平与凤翳等人都陆续到来,蕙平依旧是在众公主簇拥下犹如高贵的王者般傲首群雄。蕙平落坐在一侧,她掠眼瞥过叶裴,凉薄的眼底有着浓烈的炙热,转而又寡淡看着其他凉亭中的众人,视线扫及朝夕时冷淡的停了数秒,然后她拨了拨头上的发饰,再不看她。
朝夕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人身上,就连娄嫣嘟着唇跑去找她哭诉说没挨到好位置时,朝夕不过瞥了她一眼,看着她假装抹泪的样子就心烦,冷言打发道:“你不是喜欢你离哥哥么,他那里好位子多的是,你找他去,我这里没有。”她倒还真想看看娄嫣敢不敢去了,司夜离坐在那里的气场已足够强,他那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摆明了想要同兰晴语过二人世界,识相的人都知道不要去打扰,连她这个明媒正娶的相国夫人都要靠边站,她就不信娄嫣去了不会被他轰出来。
“堂姐,你自己怎么不去,你就看着那小狐狸精将离哥哥抢走你也不管,你就没看到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说你这相国夫人是个摆设,人人可欺的丑女吗……”娄嫣气恼地口不择言道,她待还要说下去被晚晚拉住。
“娄小姐,朝夕既是你的堂姐,你怎么同别人般那样说她。”晚晚生气的将她推开,她原还想着要不要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她,但看她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她真是替朝夕感到痛心,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
“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娄嫣嚣张道。
“娄小姐,小姐的地位好歹比你高,你不过就是个宁氏嫁出去的女儿所生,寄居在宁府,你凭什么理直气壮地同别人一起来说小姐,难道小姐平日里对你还不够好,还不够礼让吗?”芷澜气愤地骂道,说出的话难免难听。
娄嫣本就对自己的身份有所介怀,现在又听个丫鬟敢骑到她头上撒泼,脸上尴尬难堪,但她毕竟小姐脾气惯了,指着芷澜骂道:“你一个陪嫁贱婢也敢对我不敬,我就说了你还能对我怎么着,你还以为你们是宁家的小姐吗,知道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给宁家丢脸,竟然还有脸提了。”她巴拉巴拉继续说着。
他们这边吵闹着身侧又围了人,不一会儿已经有不少人侧头在围观他们这边了,小声的议论着,估摸没什么好话。宁氏姐妹吵架热闹纷纷,八卦的人都往他们身边凑,都想听听他们怎么个吵法。
朝夕被娄嫣吵的头疼,她站起身面无表情往后走,将位置留给娄嫣道:“够了,还嫌不够丢脸,不就是个座位,我宁朝夕这点度量还是有的。”她说罢拂袖扬长而去。
娄嫣说的对,身为宁浩的女儿她只会给家族蒙尘,她是个懦夫,她只懒得应付他们这些小事,她的洒脱在他们看来却是她对事情的逃避。可她又能如何?她一个不被丈夫喜欢的女子,她又有什么资格去争,去吃醋,她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尚可以在背后说长道短的指责,她呢,应该怎么做?是像泼妇般哭问为何不喜欢她吗,还是像娄嫣般对着兰晴语泼骂她无耻抢人夫婿呢?若是一个连被爱资格都没有的人,她还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别人的介入。也许她有无数种方法去处理这件事,至少可以出口恶气,至少让人看起来她没有那么可怜,但那无数种方法里她只有一声轻轻地叹息。她不是不愿为难兰晴语,她只是不想为难自己。所以她假装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也假装自己不会心痛。
凉亭里,原本同兰晴语在轻声说话的男子在听到动静后侧身看着那个落寞单薄的背影慢慢走远,他的视线停留在她受伤的小臂上,那里他昨晚亲自包扎的,伤口已好了许多,连疤痕都有些淡去。他忽然觉得心有些难受,他总以为只要不给她任何希望,让她明白自己绝不可能爱她就是对她最好的,他也一直在彻实的灌输这个理念给她,她或许会在流言下受伤,但总有一天都会好的。他会放她走,就是对她最大的补偿。可是为什么她从来也不问、不吵,甚至看到他同兰晴语堂而皇之的亲密都能视若无睹,也许同样是不爱吧才不会介意。他其实对这样一颗安静的棋子该感到欣慰,才会对她稍微好一些,毕竟她不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她以后若也能这样安静的离开该是他最满意的结果,但为何他的心竟也会有些隐隐的酸疼。
掩袖的指尖倏然扯住男子的手心,幸好他们靠的近,他又站在她的后面,原本热闹的场地没有人注意到这微妙的一举。叶裴低头看着坐在靠椅上目视前方的女子,她的身侧有不少人轻声细语谈论着,而她则含笑保持得体的仪容听着,间歇又与凤翳细细叮嘱他别乱跑,看的出来对这个皇弟还是疼爱的。她看似漫不经心,谁又能看出她宽大袖沿下另一番举动。她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的动作已说明了一切,阻止他去。叶裴抬眸看着那个已越渐行远的身影,眼底瞳孔骤缩,缓了缓方沉下怒气,不着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蕙平暗示的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看着宁朝夕那孤独萧索的背影,他多想冲过去,哪怕只是给她一个拥抱,也能让她感觉到不是一个人那么的无力。流言和中伤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刀,狠狠扎在他的心口,她一个女子何以要背负那么多,那个人凭什么那么对她。他可以不爱她,但为什么要伤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叶裴恼恨盯着高台下成双的男女,只见他们附耳说着什么,兰晴语颔首痴望着男子离去,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眸底有着一闪而逝得逞的笑意,被他清晰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