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深人静;大多人已经入睡了。
津野驿西面五里处的胡家营地,突然亮起几道火光,这引起哨探的注意。
徐州总管万户何伯策早就安排他们盯梢,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事发生。
哨探以为,看清状况就可以回去复命,并喝上一口热汤时,
他们身后十余名黑甲士兵,早已匍匐至跟前猛扑过来。
暗夜里看不到刀光,但是鲜血流淌的腥气却随风飘的很远。
李岱一行,约一百五十余人趁夜北行;
当他们在杜家村换上蒙古兵服饰时,远在津野驿西侧的胡家营地,火光冲天;
至于被火烧焦尸体上的宋兵服饰;能让人一眼看到是宋人袭击了此处营地。
两个时辰的夜行,一行人总算赶到了十八里铺;
王豁子个子不高,身材粗壮;扛着一把大刀站在寨门口。
见一众人人马奔来,就带着麾下远远的迎来,喊道:
“小王爷!可是小王爷到来?”
当年红袄军在山东奔战反金时,李璮的父亲李全称过王;红袄军虽被解散成了蒙帝国的汉军;但老一辈红袄军麾下还是延续了以前的称呼。
李岱见王豁子远远迎来,不顾夜色正浓,快马加鞭的赶上前来;下马道:
“王叔叔辛苦了,怎的还迎过来了。”
王豁子趁着火把微弱的光亮,见确实是李岱,忙下跪叩首道:
“俺们放心不下啊!那何大胆岂是好相与的,您不不知,俺们这些弟兄这一年来吃何大胆了多少亏。”
李岱扶起王豁子,一起往寨门走去;轻笑道:
“津野驿里有张叔叔看着,何伯策明日就要带兵去宋州,汇合邸陕,就是背地里有什么刀子他也使不出来;何况俺们一路小心从事没留下什么破绽。”
李岱话音未落,后方两声警哨响起,急厉而短促。
王豁子大叫一声,不好!铁箍似的双手紧紧握住李岱的胳膊急促道:
“快!快进寨子。”
说完拉着李岱就往前奔,后续的队伍也是一阵慌乱。
二百余口就这样乱纷纷的冲进十八里寨。
突巴甩着马鞭,狠狠的打在战马的屁股上;吃痛的战马又是一阵加速狂奔。
本来汉族两家世侯背地里的争执,作为高高在上的蒙古人是不用理会的,但是这一次李璮做的过分了;忽必烈大王要南征用的汉儿驱口也敢动手脚;这次就算他是塔察尔家的女婿也要让他挨鞭子。
愤愤不已的突巴越想越生气;本来他就授着徐州府新建汉军的监军一职,如若徐州府新建汉军还没出门就跑了一半,他恐怕就不是吃鞭子能逃得过的事情了。
又想到何伯策驱使他来十八里铺时说的话:
“某见过的蒙古雄鹰,那个不是有着锐利的双目;怎么到了兀立达家,就变成了瞎眼的雀儿,汝若今夜再跑了十八里铺的汉儿兵;就是闹到塔察尔家的王府上,也要砍了汝的脑袋。”
耶耶的!
啥时候俺们蒙古人受过这窝囊气!等撒吉斯回来了俺们就要兵来砍了这汉蛮子;
正想着突然前方传来尖锐的哨声;知道是前方遇敌,突巴心中一喜;忙拉住缰绳喝令全军修整;
毕竟这一阵狂奔马力消耗太多,等下若是冲阵,胯下战马无力奔跑,就成了战场上的活靶子。
突巴带来近百蒙古骑兵稍修整后,赶至十八里铺寨门。
李岱等人进寨不久,就听一个蒙古骑兵在寨门外喊话,让开寨门迎接百户突巴;
李岱低头喝骂道:
“何大胆长了颗狐狸心;自己来不了,就让蒙古人来追。”
心想这下王豁子一伙肯定去不了兖州了,那件事也兵少了干不成,但也不能被蒙古人发觉,只能到了微山寨再想办法了。
无奈的对身边的王豁子说:“王叔这次是去不成了,本来还想做完这次,带着您回益都;恐怕您明天要去汝南了。”
王豁子露出满嘴豁牙,苦笑道:“俺们这次落到张柔手里怕是回不来了,替俺们兄弟给王爷稍话,就说俺们红袄军个个都是好样的,俺们全家老小就托付王爷照顾了。”
王豁子让手下打开后门,目送李岱一行人趁着天色将明前远去;回首吼了句:
“直娘贼!这大半夜的叫魂啊!就是蒙古大王来了,没有何总管的军令俺们也不能开门。等着吧!“
突巴远远的听到王豁子的叫喊,心知天亮之前进不了寨,又怕王豁子一伙趁夜而去;
只得分出五十骑绕道十八里铺后看守等待天明再说;
蒙古人马快,却正好与李岱队尾砰个正着。
张汉与胡兴安随着众人匆匆出了十八里寨。
刚出门只半里路,两名蒙古探马追上了后队。
一时间蒙古的鸣角声和汉儿军的鸣哨声几乎同时响起。
因孙杰看守紧跟张汉他们,就在他们身后,此时他深深的看了张汉一眼道:
“你们先行,俺们断后,胡家小哥看好此人;”
说着扬起手中的大刀,掉转马头向后冲去。
李岱这队人马断后的正是二龙山的孙诚带领的十余人;
孙诚刚刚听到身后马蹄声响起,因蒙古探马马首栓有响铁,奔马时,响铁相击远远地就能分辨来人身份;
知是蒙古人的探马,近乎本能的吹起鸣哨,带人迎向来骑。
“嗖!”
一只箭矢从耳耳边飞过,插进了身后兄弟的身上,直接将其射落;
因没有携带弓箭,孙诚只能伏在马背,脚后马刺狠狠的插进马腹,战马嘶鸣。
几十米瞬间即至,狠狠与蒙骑兵撞在一起。
看不见的弯刀带着风声砍向孙诚的位置,孙诚右手倒提大刀,往上横档;
叮的一声
刀鞘被压倒身上,他借着马匹翻倒的一刹那,倒提刀把。
抽出随身弯刀向着对方骑兵方向一甩,就感觉刀锋划过甲帷的摩擦感传来。
此时孙诚身不由己的落在地上,虽然没有伤到人,但是他急忙翻身朝路边滚去;
身后的来骑不断地从身边冲过与蒙古骑兵战在一起。
没有光线的战斗最是要命。
孙诚深知自己人多,蒙古骑兵只有两骑,肯定有一骑已经回去报信;蒙古援兵顷刻间就到,
喊了一声“火!”;
后到的五骑点起火把,扔向了正在争斗的几人之间;
孙诚借着火光就看到与自己相撞的蒙古人,从马上拉下一名二龙山的弟兄,弯刀已经插进其胸口。
另一名蒙古骑兵借着火光又一次搭弓,正在瞄准;
孙诚大喝一声扑向引弓的蒙兵。
在地上的蒙兵拔出弯刀,去拦截孙诚;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长枪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下子把拦截孙诚的蒙兵串在了地上。
眼看孙诚扑了上来,那蒙古兵把箭头指向孙诚;待箭矢射出后,拔出弯刀砍向孙诚。
孙诚只觉手臂一沉,但是仍旧把手中的小刀插进蒙古兵的腹部,然后顺手一拉。
开膛破肚!
那蒙古兵弯刀还未砍下,就觉得全身力气一泄,只来得及用脚一沓,踩在孙诚脸上,把他蹬出去;扭着马头就往回跑,没几步就掉下马来。
孙杰见孙诚被蒙兵登出去跌落在地,急忙下马扶起孙诚,道:
“没事吧,阿爷!伤到哪里了?”
孙诚没好气的回答:
“死不了,快看看其他几个怎地了!”。
不用孙杰去看,其他人已经拿着火把过去查看,其中一人回来道:
“赵老六没气了,李狗儿还喘着气,也快不行了,刀扎的那么深;”
说着手比划出半尺来,又道:
“麻脸儿刚刚掉马了,老七去看了,也不知能不能成。”
孙诚叹了口气,说道:
“别楞着了,快走,突巴这孙子一会儿就能坠上咱们。”
他把手臂上的箭矢拔掉,用它指着孙杰道:“把老六,李狗儿放在蒙古人的马上,我跟十八乘一匹马,走,走,走!”
几人一通胡乱收拾,骑着马快速离开了这片战斗过的地方。
短短的半刻钟接触,蒙古骑兵二人死亡;汉兵三人死亡一人受伤;几条活生生的性命,就在不经意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而敢战的汉儿兵在优势情况下,与蒙古兵的战损率几乎超出一倍。
微山湖边是漫无边际的芦苇丛,清晨的浓雾打湿了众人的衣衫;不过没人在意这些;
借着吹过的微风,张汉能看到四条小船慢慢的靠近岸边。
二龙山的孙诚他们和死去的三人第一批首先被送上一条船,李岱带着自己的亲兵,上了另一条船,在李岱的吩咐下张汉也跟着李岱一起上船。
先前的战斗张汉并不知情况,他看到二龙山的人回来是带着三尸体来的,孙诚受伤了他也看到了,但是张汉还是心中欣喜;毕竟只去了十余人,还大部分回来,连尸体都带回来了,那就说明是胜了;
只是一众人沉着脸,气氛沉闷,张汉也不好胡乱打听;
但是大家看到小船划过来时,李岱和那些汉儿兵明显松一口气的神情,让他猜测大概已经安全了。
就这样张汉坐着小船,迎着浓雾划向未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