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竹与夏竹候在门外,二人听到这话,心有愤懑。
姑娘被他们抛弃在庄子八年不谈,一朝回府,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羞辱!
杏竹怀中紧紧抱着白虎,眼眶渐渐发红,声音发颤着,“她们怎么能这样!”
夏竹同样也气恨不已,可她们二人身份卑微,连话都说不上。
她按捺下心中的不甘,微咬唇,只是默默伸手拍着杏竹肩膀安抚着。
秋姨娘那番不留情的嘲讽,所有人都听在耳中,她们抬头看着堂中那孤立无援的女子。
却发现,别说是动怒了,她竟从始至终都没有多余的情绪。
沈攸宁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姨娘说的是,我被置在安宁村庄中八年,比不上在府中的诸位,确实没学得什么规矩。”
她转头看向秋姨娘,眸光幽幽,“原来沈府的规矩,便是为妾的可以肆意犯上,对沈系一脉的嫡长女出言不逊!”
秋姨娘一愣,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沈攸宁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噢?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秋姨娘的身份已经大到与母亲端平的地步,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了?”
那柔和的声音赫然染上一抹冷厉的清色,宛若潺潺的流水陡然凝冻成尖锐的冰棱,直刺进秋姨娘的心。
秋姨娘那柔媚的笑霎时僵硬在脸上。
沈攸宁这话果然触碰了方邱雁的底线,她猛地转头,那阴沉的视线狠狠投向秋姨娘。
秋姨娘心生不妙,暗骂这小妮子如此牙尖嘴利。
那楚楚动人的脸上飞快换作可怜的模样,转头对着脸色铁青的沈贾程解释,“老爷……妾身并没有……”
谁料沈贾程只是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目光不善的盯着沈攸宁。
“谅你初犯,我不做计较。只是这规矩再不学好……”
沈攸宁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父亲的话,攸宁必谨记于心。”
沈贾程冷哼一声,随即扭头,甩袖负手在背,什么话也没留下,直接离开了正堂。
不给方邱雁与秋姨娘二人开口的机会,沈攸宁飞快道,“连夜赶至京城,攸宁实在疲惫,恕无法相陪。”
她话说到这,方邱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挥手,拿眼神示意春桃与春梅跟上。
那二人面面相觑,竟忽然开始犹豫不决。
沈攸宁在经过她们身边时,忽然停步开口,“丫鬟太多只会束手束脚,我不用这么多人伺候,还请母亲把她们二人收回去吧。”
方邱雁已经没有最初表现的那么慈爱,嘴角的笑意消去大半,“怎么,你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
“攸宁不敢。”沈攸宁摇了摇头,她嘴角勾着着清浅的笑,“我是个乡下教养出来的野丫头罢了,怕是用不惯呢。”
她说着,那眼神似有若无的瞟了秋姨娘一眼。
果不其然,秋姨娘在听到她这意有所指的话后,气的面色涨红。
方邱雁想不到她竟会拿着这话做文章,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沈攸宁也不再跟她们耗时间,她还有事情要安排,于是转身便踏出了门。
那下人领着她四拐八弯,竟将沈攸宁领到了院内偏僻的一个空落宅院内。
庭院倒是宽敞,但似是长年无人管理,杂草丛生,一片荒芜。
那屋宅前挂着一方陈旧的宅匾,沈攸宁抬头一扫——
清秋院。
那领路的下人对她的态度算不上恭敬,一路上还为自己接着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儿翻白眼。
见自己总算带到了路,干脆连礼也不行了,扭头就走。
杏竹见这下人的作态,当即瞪大了眼。
她气鼓鼓的把包袱放在桌上,挽起袖子,眼看就打算冲上去把人揪回来了。
沈攸宁眼疾手快的抓住这丫头的后领,美眸微瞪,“做什么呢?”
杏竹捏着拳纷纷的迎空乱挥,那眼睛像是哭过,红的如兔子般。
她带着鼻音,不甘的开口,“姑娘好歹是沈家嫡女,可那些人竟是羞辱您,就连下人也如此……如此……”
她憋了半天,怕自己说出来的话伤到沈攸宁的心,只得硬生生别在心里头。
“行了。”沈攸宁抬手拍了拍杏竹的脑袋。
她叹了一口气,扭头对夏竹道,“你赶紧在方邱雁前去见张三,将我的话转述给他们……”
云落在将沈攸宁安全送到京城后,便招呼也不打直接离开了。
张三他们‘护送’沈攸宁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按例,该去帐房领赏钱后才离开。
只是赏钱没领到,张三被人带进了柴房。
方邱雁那画着姣好妆容的眉眼带着阴沉之气,她一见着来人就劈头盖脸的质问。
“我让你们中途将人给杀了,为何她不仅回到了沈家,还毫发无伤!”
张三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他靠在门扉处环胸而立,“寨主死了,我们兄弟拿不到银两,为何要帮你做事?”
方邱雁的恼怒霎时转为惊愕,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陈九虎怎么会死了?”
陈九虎居然死了!怎会如此之巧?
这沈攸宁难不成就如此好命,这样都能给她逃过一劫?
张三那眼神阴狠的一扫,“寨内之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说完了?我兄弟还在外头等着呢。”
没等他离开,方邱雁陡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等等。”她皱眉,狐疑的看了张三一眼,“那你们为何要护送她一路回京?”
张三不耐的回答,喇着嗓子道,“寨主死了,我等也没有通城令。你难不成要我们眼巴巴的等在城外?”
“倒不如跟着那个沈家大小姐回来,不仅能顺势混进城内,还可以来你沈府拿赏银。”
他继而皱眉,“你个婆娘怎么如此磨磨唧唧,老子走了!”
说完,张三一脚踹开柴房的门,独留脸色发青的方邱雁。
杏竹在清秋院的屋内走了一圈,见不少地方根本没被打扫干净,就连置备的东西也只是随便往榻上一放,连打点都不曾。
她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干脆拉着夏竹二人在屋内埋头苦干一番清扫。
沈攸宁原本也要帮忙,却被她们二人坚决的挡在了门外。
她百般无聊的在庭院逗玩着白虎。
“大姐姐!”
陌生的声音从庭院外响起,只见一名女子笑靥如花般走了进来。
来人一袭粉衣轻裹纤细腰肢,娉婷袅袅。点染曲眉,那唇上一抹丹红衬其肤若白雪,整个人看起来娇俏可人。
年纪看起来似乎与自己相近,生的是清丽脱俗之姿,
沈攸宁只是随意一打量,便猜出她是谁来。
“大姐姐回府时,我正在白鹿书院,故而没能见到一面。”女子说着,慢慢朝她走近,一脸惊喜的看着她。
“我一路心切的赶回,总算见到了!”她笑。
沈攸宁与她那略显夸张的神情形成的鲜明对比,显得极其淡然。
“三妹妹。”
沈静攸眨了眨眼,“大姐姐如何得知是我?”
沈攸宁看了她一眼,“你与母亲长得很像。”
沈静攸微微一怔。
“嗷呜!”
小白似是不满沈攸宁顺毛的动作被打断,开口吸引了一波注意力。
沈静攸把视线一转,随后惊喜的开口。“大姐姐竟养了一只白猫?”
“我说一股子臊味儿,原来是这个庭院养着一只小畜生。”
在沈静攸开口后,一道带刺的声音不和谐的从庭院门口而起。
沈静攸手还没朝小白伸出去,倏然被身后来人那娇扈的语气所打断。
沈攸宁却是皱眉,怎么又来了一个?
庭院门走进一道倩影,沈静兰眉眼布满了骄纵之色,身着一袭鹅黄绣海棠织锦裙,模样生的倒是妍姿俏丽,只是与另外两人相比黯淡了许多。
面对同龄的女子时,沈静兰就会下意识对比自己与对方的容貌谁更胜一筹。
这一打量,她心底不可察的闪过一抹嫉妒之色。
沈静攸缩回了手,主动替沈攸宁介绍,“这是府中的四妹,秋姨娘所出的沈静兰。”
沈静兰闻言,翻了个白眼,似是不愿搭理二人。
她目光在白虎身上一扫,“大姐姐养的猫倒挺别致,不若借给妹妹我玩玩?”
沈攸宁垂眸,抬手顺着小白身上的毛。
“既然四妹认为它不过是只小畜生,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嘁,虚伪。”沈静兰毫不掩饰的对沈攸宁极尽嘲讽,“大姐姐,我不过是想借来看看罢了,你又何必抠抠搜搜的。”
“竟然护着一只野畜生……果真是乡下养的,就算身上流着沈家的血,骨子里也透着一个贱!”
她一回府便听说自己的亲娘被沈攸宁两三句话就把父亲得罪了,当场气的火冒三丈。
她本性易躁怒,回屋里还没坐热凳子,就忙不迭的跑来清秋院兴师问罪。
沈攸宁手一顿,她抬眸,声音沉而冷,像寒光在鞘的锋利刀刃。
“张口闭口一个‘贱’字,秋姨娘没教养,连带着你也是块粪坑里的臭石头。”
“嘴这么臭就干脆闭嘴,我懒得理会你,你也少在我面前晃。”
“你!”沈静兰何曾受到过这种侮辱,那秀眉怒而一挑。
她扬掌,隐忍着没对沈攸宁下手,竟直径转身却直接对着桌上的小白狠狠掐去!
懒洋洋的趴在石桌上吹风的小白倏然睁开兽瞳,幽黑的瞳光亮的骇人。
它张开嘴,尖锐的獠牙刺破沈静兰欲揪掐它的手。
“啊!”
尖锐的痛呼声顺间在庭院高响而起。
沈静兰吃痛的捂着手,被深深划开的伤痕往外渗着血。
眼看着掌心被血给染红了大半边,她开始惊慌失措,眼眶蓄着泪,竟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