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赵宣庭睡的很好,自开明之乱一来,难得睡好了一次,他梦见了先自己一步走了的弟弟赵宣堂,这一回,赵宣堂没有死气沉沉的蜷缩在床上,他站在府里的一个亭子里,赵宣庭朝那边走过去,看到十一二岁的赵宣堂,凑近了看,突然发现常青和他长得很像。
“哥!不,不是,我没有贪玩,我这就回去背书!”
赵宣庭悲从心来,抱住眼前的幻象。
“哥哥对不起你!”
“没有,”他说“没有,我不怪你了。”
听到这话,赵宣庭什么都不顾,就这样哭了起来,哪怕知道这是假的,这个人已经死了五六年了。
我该长富贵,无可解郁结。
……
这人要是老了,觉就少,天才微微亮的时候,赵宣庭就起来了,摸着枕边湿了一大片,眼睛也感觉有些肿胀,不过心里难得的畅快,靠坐在床边,想着以前的事,太后、江家、常家还有自己的弟弟和外甥女,赵茵那个倔丫头。
当初要她不要嫁给常州遂,她偏要嫁,如今不知道是知道自己错了,还是什么的,连句话都不来跟他讲一句,托个梦啊!好歹自己把她从小看到大,读书识字也是他教的。
如今怎么的也该回来看看了,你自己儿子都在这,不过…,赵宣庭想,这常青也忒不像自己胆大包天的外甥女了,木讷的很。
小时候看着还好,虽说娇惯的太过了,但十分灵气他占了九分,还有一分是因为他太爱哭,不过看着极其讨人喜欢,现在就不行了,跟街上一文钱买两个的木偶一样,以后自己要好好教他,赵家嫡长子的位置在这呢,在宫城以外的地方随便无法无天都不要紧!
原本到了他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事情要做,每天看看书,遛一遛园子也就过去了,但他“大孙子”回来了,赵宣庭下了狠心要把人培养成才。
……。
“大哥,绕过前面池塘,再过个小桥就是晖堂了,咱们都没吃东西,可以在爷爷那吃点。”
赵幼敛牵着最小的弟弟,走在鹅卵石铺的小道上,任由老二赵幼经跑在前边指路,听到这话心里不免有些激动,四年了终于可以摆脱元娘的魔爪了,再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孩,心里头有些软化。
“你慢着点,我和小宝都跟不上你了。”
其实就是怕前面的人摔了。
至于小宝就是他手里牵着的赵幼经的小名,他们三个的小名都是排好了的,赵幼敛是大宝,幼经是二宝,常青顶替了赵家嫡长子的身份,大宝这个略显傻气的名字也是一样归了他。
赵幼经回头一笑,又小跑到他身边。
“那我牵着大宝走。”
赵幼敛抬手就是一个糖炒栗子。
“没大没小,叫哥!”
赵幼经捂着自己的头,退开一大步,大喊“赵大宝打人了!”
倒是赵小宝在旁边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大哥。”
赵幼敛看着高兴,抱起他走了两步又放下,心里暗想,小孩都是这么重的吗?
这一抱,赵小宝可能尝到了甜头,举双着手一个劲的喊哥哥,可赵幼敛却是不敢再抱了,哄着他说再走两步就抱。
没想到赵小宝人精一个,站在原地不管怎么哄就是不肯再多走一步。
这时候赵二宝也加入了哄孩子的队列,靠着赵小宝旁边,说了几句话,然后,赵幼敛就惊奇的发现赵小宝没有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拿眼珠子瞟他。
看着情况好了点的样子,赵幼敛蹲下身去,打算在哄一哄他,继续走这段路程。
却不想刚蹲下,就被人用小手抱了个满怀。
小人还说。
“赵大宝,抱。”
很好,言简意赅。
瞪了一眼赵幼经,就抱起人,唤来几个跟在后面的奴仆护在左右,就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看赵幼经没有跟上来,叹了口气,又转过头去,掂了掂怀里的人。
“赵二宝,还走不走?我可不是怎么认识路,待会一丢就得丢两个人。”
“哥,这可不成,一丢得丢仨!”
胡打胡闹这么的到了晖堂门口。
赵幼敛把人给放下,三人整理了下衣冠,互相确认了整齐没有杂乱的地方才走进去。
赵宣庭就在院子里的一把躺椅上晒太阳,有人在旁边轻轻扇着风,又有人在旁边泡茶,水汽飘飘渺渺地升到上空,又消失不见。
老爷子在休息,三人站立在一旁不说话,等赵宣庭醒了春困。
又过了两刻钟的样子,赵幼因肚子响了。
大宝手足无措,干瞪着眼,不知道怎么办。
二宝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憋笑。
小宝什么都还不懂,就看着前面的茶点,眼睛都直了。
这时候赵宣庭醒了,看着兄弟三人轻笑了一声,就喊人给他们搬椅子来。
“都吃过了吗?”
赵幼敛惊喜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有人慢慢悠悠的说。
“还没,”赵幼因捧着自己的小肚子说“刚才这里都说话了。”
赵幼经在旁边看着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赵宣庭拦住了。
“你们俩在这里等饭吃,幼敛跟我走一趟。”
赵幼敛有些欲哭无泪,但面上没表现出来多少。
“好了,待会你回来还是有你吃的,跟爷爷走吧!”
赵宣庭揽着人往自己平日不常用的书房走去。
大门一关好像就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幼敛,你这个年纪早该入学了。”
“是。”
“我知道你这些年身边都有人教导。”
“是。”
赵宣庭看这样子,暗骂了两声呆子,木头。
“我还不老,想再收个徒弟。”
赵幼敛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现在我考考你。”
“好。”
“《孟子·告子下》。”
“……。”
赵幼敛中间停顿了几下,但还是背下来了。
“你觉得我要你知道里面的什么道理?”
赵宣庭问。
但赵幼敛不想答,只是低着头。
“幼敛?”
“‘贵以临贱,贱以…’”
不过半句,赵宣庭脸色却已经白了,赵幼敛见后立马停止说话,到底是自己心里的怨恨太多,还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些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赵幼敛木然。
“那什么是我该看的?”
赵宣庭将十多岁的少年抱在怀里,他应该可以保护好他的,不,是必须保护好他,这是弟弟最后一点血脉。
“我会教你,你是我们赵家的嫡长子,自该比别人跟优秀!”
赵幼敛点了点头,想了想外面那两个等吃的小孩,又想了想赵宣庭头上的白发,若不是这位和当今陛下还有丁点师徒情谊,重新洗牌的时候赵家又算个什么东西,陛下的箭谁都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