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到重庆,七百多公里的路程,做上火车也要十几个钟头。好在一等车里奢侈的条件让这段路程并不是很难熬。一等车的车票一张十六元,再加上下铺就得二十元左右。相当于普通阶层一年收入的十分之一了。所以能坐在一等车里的人,一般都非富即贵。
送餐车经过,凤笙也只是要了一杯滚烫的白水,就着窗边坐了下来。滚水升腾的白雾和绿皮火车巨大的噪音却莫名叫凤笙心情有些愉悦。
这样的噪音,勉勉强强的填充了他的脑海。所有的疑惑和迷茫在这种情况下都不用去想。
“这位先生幸会幸会。”
还没等凤笙再放空一会,就有个声音打断了他。抬眼看去,约是个二三十岁的年青人,乌黑干练的背头,穿着笔挺的西装,白净的脸上配了副金丝边的眼睛,一副商人模样,看起来又甚是斯文。
凤笙也颔首致意。
“不知先生要去重庆的哪?”那男子将行李箱放在一旁,自然而然的和凤笙攀谈起来。
“开州。”
“开州?那可真是有缘,我老家也是开州,此次家里应家里老爷子,回去祭拜祭拜老祖宗们。”白面男子哈哈一笑又道:“没有十几个钟头也到不了,火车上也无趣,不知先生贵姓?”
“敝姓凤。”
“原来是凤先生,敝人姓白,名礼,家中排行老四,凤先生称呼我白小四就行。”白礼又是一笑。很是健谈活泼。凤笙也笑着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只是他生性不爱和生人说话,所以也并未主动和白礼交谈。
“凤先生此去可是去开州游玩?”
“嗯。”
凤笙当然不是去游玩,只是这萍水相逢,也无需将真正的目的多说与人。提这个问题不过是找个说话的由头罢了。
“开州的仙女洞很值得一去啊,幼时家父经常带着我们去游玩。”
“开州是个好地方。”凤笙顺着白礼的话点头。“白某在开州还有些小生意,若有机会还可以带先生去转转。”白礼又笑着开口。
凤笙也明白过来了,能坐在一等车里的人大多都是有背景和财势的富贵人,白礼既然是个生意人,当然不会错过结交他的机会。可白礼的算盘却打错了,凤笙自认无权无势,白礼要结交他只是百害无一利。
“不劳烦白先生了。我还要去见一位老朋友。”
“也罢,只是我这许久不回家,开州的生意也只交给了朋友打理,还是第一次碰上一同回开州的朋友,有些欣喜。”白礼笑着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今日的泉涸坊热闹的很,因为是新开张,这第一批的生意往往为了拉些主顾要便宜许多,店主人也只会亏这一次来为新店打些宣传。抢油主的告示一贴,无论是晴天雨天,缺伞的不缺伞的都会蜂拥而至。
阿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后伸着脖子往店里瞅,倒不是为了买伞,只是想看看那些来买伞的客人会不会也像他一样着了那店主的“门道”。
别的不说,这街上平时人看着不多,一旦有这种白占便宜的事,人一下就堵了半个街道。
“哎呦。”
阿青好不恼的回头看去,他今天已经被踩了三次了。踩他的那个男人带着灰色的帽子,贼头贼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拔腿就跑。
阿青眼尖,发现那男子长衫露了一截伞骨,应该个偷伞的贼。
“别跑!”阿青大叫一声,也拔腿追了上去。
自小在山中野惯了,阿青的脚程还是很快的,没追个五六十米,就一脚踢倒了那个小贼。
“呦喂,你真厉害啊,居然能抱这么多。”那人被阿青踢倒在地,怀里的伞全都掉了出来。居然有五把之多。那小贼连忙爬起来一溜烟串进了小巷子里,阿青也不追,自顾自的捡起了伞,抱着回去了。
店外人还未散完,阿青就抱着伞靠在不远处的梧桐树旁,想待会再还伞,摸着胸口的那枚扳指正是愣神,一阵劲风从脖子后传来,阿青反应很快,往下一俯身在往左边一踏,边避开了。
“臭小子你胆子肥了!居然敢偷我家的伞!”
偷袭他的那个人仍然不依不饶,又是一拳打过来,阿青刚要回头解释,这一看见身后那人的脸,便如五雷轰顶,当时便惊在了原地,这一惊连对方打来拳头也忘记躲开了。
劲道十足的拳头这一下便打在了阿青的鼻梁上,两道鲜红的鼻血立刻流了出来。阿青顿感头晕眼花,一下跌靠在了树上,怀里的伞也全掉在了地上。
打他的那个是个少年人,比阿青大不了多少,此时看阿青倒地了还不想罢手,揪住阿青的衣襟挥起拳头还想再打,却被一道声音喝住了:“阿措住手!”
近在咫尺的拳头还是没来得及收住,又一次稳稳当当的落在的阿青的鼻子上。阿青两眼一黑,脑海里的震惊还没散去,眼前凶狠的少年,跟他那天梦到的叫凤笙去死的男孩的脸重合到了一起。
“白老太爷,这四少爷今儿个就回来了,您看这祠堂的事?”下人恭恭敬敬的立于堂前。
“他也肯回来!到底还算不算我白家的子孙?”堂上端坐着一位约莫六七十岁的老人,半白的头发,却并无龙钟之态,双眼怒目有神,眉峰高挑,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副家主风范。
“老太爷,您可别动怒,四少爷这不是也回来了嘛。”那下人一听更是恭敬,身体也愈发弯曲。
“一个两个都不给我省心!”白老太爷重重地用手杖点了下地,“这次家族会议,有必要再给这些小辈说说白家的家训规矩了!”
“这小礼不是说今日回来吗?这家里的祠堂祭拜都要开始了也不见个人!”中年妇人保养的极好,上挑的弯眉与凤眼使她看上去一副精明之态。身上穿着的是素色锦服,又度了暗纹,手上还缀了两枚翡翠戒指,很有些奢华。
“唉,只怕又要惹咱爹生气了。”中年男子蓄着短须,“就数他最不给我省心。知道他爷爷是什么人物,还敢这样怠慢!”
“今日是一年一次的家族祭拜会议,我们白家也是个大家族,不能没有规矩!”白老太爷正襟坐于堂中的太师椅上,两旁分坐着白家一众太太老爷和众多年轻小辈。
此话一出,堂下众人皆不敢接话,只默默听着,白家的老祖宗一动怒,那便是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相妄。
“我虽不管家中事务多年,但这说话教训的资格倒是有的。”白老太爷环顾了堂下,“白家人不能忘了本,承得先祖的庇佑才得今日,但每年的家族祭拜都有人不来,是不是不把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了,嗯?”这嗯字拖了个又重又长,端的是威严十足。
“老太爷说的哪里话,我们可是每年都在的,只是时景他公务忙,这中间也缺了几次……”台下一位妇人忙笑着开口。
“时景我是知道的,为着国做事,倒可以谅解。”白老太爷摆了摆手。这妇人是白家长男白哲之妻谢莹莹,生了对龙凤胎,男儿名白时景,女儿名白时雨,白时景自幼好文武,十八参军,如今已经是坐到了中校的高职。
“白家家规,一,不得缺席家族祭祀,二不得亲友不团结亲爱,三不得仗家族势力欺人,四不得坑蒙拐骗辱没家族颜面。”白老太爷又正了正嗓子,“此外遇凤姓之人,禁接触,禁结交,禁冒犯。你们都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堂下一干人等纷纷陪着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