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笙脸上无悲无喜,一直没开口,阿青倒是见怪不怪,因为见多了。阮玉歌是吓的不敢开口,凤笙面无表情的样子,在她眼里自动翻译成了“凝重”。
其实阮玉歌这事找谁也找不到凤笙头上的,知道有凤笙这个人,也是机缘巧合。急病乱投医罢了。“那位先生是何时消失的,又是在哪座山?”凤笙把芙蓉石放下,终于开口。
“九月十日那晚,在狐狸山北的采矿点。”
“我会去看看。这块芙蓉石,我就先带走了。”
凤笙说完,就接过阿青手里的帽子,把芙蓉石放进了大衣的口袋里,起身径直走了。
阮玉歌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见徐徐图之。阿青回头竖了根手指在唇边,又摆摆手,阮玉歌只得做罢,只说了声“先生慢走。”
“公子,你看这事?”
“她口里的郑郎,应该是郑南星。人还在,只是确实消失了。”
“什么意思啊公子?”阿青挠挠头。
“阿青,一个人要是不想让你找到他,那你是如何也没办法的。”凤笙轻轻叹了口气,“郑南星是不要她了。”
“不要她了?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他可能是真的消失了呢?毕竟山里精怪也多啊。”
“精怪?那你在山里待了那么多年,不也是好好的?”凤笙笑了一下反问道。阿青刚想反驳些诸如“我阿青睿智勇敢神魔皆惧”之类的话,凤笙又重新开口:“有灵性的石头可以记住自己的主人,一旦石头认了主,主人死去,便再也无法从石头里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了。而我之所以拒绝阮玉歌,是因为这根本不能算是一件需要我来解决的事。”
“那你为什么又决定来帮阮玉歌啊公子。”凤笙却沉默了。为什么?阮玉歌这种小歌女,没有任何背景,而他又是刚到西安不过六年而已。期间做过的事都十分隐秘,阮玉歌不该知道他,却偏偏她熟门熟路的,找上了阿青。
如果是认识他的人,应该知道这件事根本不用麻烦他,只是一出简单的负心汉抛弃痴心女子的戏码。可偏偏又不告诉她真相,而是让阮玉歌来拜托他。
这个人,是谁?
“那阮玉歌不是很可怜啊。被喜欢的人抛弃了。她住那么破旧的老房子,钱应该都花在了找郑南星的事上去了吧。”阿青唏嘘,郑南星在这一带也算小有名气的资本家了,如果是真死了或是怎么样,城里不会没有一点动静的。阮玉歌那么确定他没死,估计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是没想到对方是为了抛弃自己。
“明天去狐狸山看看吧。”
“公子不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么,为什么还要跑一趟阿。”
“有人想见我,阮玉歌只是引子罢了。”
回到庭院后,凤笙便让阿青早点去睡,自己挑了马灯穿过了半圆形的拱门,往院子东边的书房走去,那里摆着凤笙多年的藏书,只是里面还有间内室,被隐藏在了楠木书架后面,是个连阿青也不知道地方。
凤笙点开了格子窗边的台灯,灯上蒙的是层薄纱,纱布上画的是细眼弯眉的仕女,在暖黄色的灯光的反映下,更显得古韵十足。
凤笙伸手在书架上的暗格里摸索了一下,两人高的书架便从中间分开,露出了隐藏的内室。
内室不算很大,也只有二十平方米左右,房顶正中吊着精致明亮的水晶吊灯,墙壁里也嵌着马灯,那些本该是价值连城的古画,此时也只是这小小房间里的一抹装饰,在马灯晕黄的光下,让人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靠着墙壁处摆放着紫檀木雕刻的美人榻,榻上置着白色柔软的毛毯,应该是主人闲暇时小憩之用。
其中一面墙壁上内嵌着许多木格子,每个格子也只有巴掌的一半大小,那些用珍贵紫檀雕刻的仕女花鸟图案,在灯光下也反着微弱的光亮。想来是因为主人经年摩挲才形成的包浆。
每个小小的木头格子里,都放着一块石头。
如果有别人进来这里,估计也只是猜测是爱好玉石的富贵人家的收藏室,在凤笙眼里,即使不点开这里的灯,他也是可以看见的。看见那些莹润的石头透过古韵的木头格子,散发出点点的光。没有光的时候,这面墙壁对凤笙而言,就是一小片星空。
凤笙打开了最亮的那个格子,格子里放着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石。
是一块珍贵的桃花冻。
桃花冻属于寿山石,又名浪滚桃花,这块桃花冻石质若清水,内映着干净绯红的桃色,雕刻的玉石工匠在玉石侧上方雕刻了一座小小的楼阁,以玉石本身的清澈莹润作为流水,那抹绯红便巧妙的融化在了流水中,犹如桃花瓣浮沉与清水,如酿花天,碧落蒙蒙。
此时这块玉石在凤笙眼里正散发着比其他所有的石头都要明亮的光。想找他的人,就是赠他这块石头的人。
石头的名字是苏无恙。
凤笙又觉得有些苦恼,皱了皱眉头,只是记得赠他这块桃花冻的人叫苏无恙,而关于这个苏无恙,自己却什么也记不得了。一个名字,也仅仅是代表他认识过一个叫苏无恙的人。这枚石头这幅反应,那就代表,这个苏无恙还活着,并且,来找他了。
凤笙知道苦想无果,也就索性提着灯出了内室。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了,记不得的人,也就随他去吧。
今夜没有星子,只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悬在墨色的天空,月光透过纱窗,照在熟睡的人的脸上。那人似睡的很不安稳,眉头紧皱,额头也出了一层薄汗。
“你是凤笙的小跟班?”那少年约莫十八九岁,模样只算的上清秀,身材异常瘦削,此时正斜斜的坐在参天的古树上,树后透过来无数刺眼的光束,亮的让人睁不开眼。而那说话的男孩正端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对着阿青。
男孩的脖子上缠绕着手指粗细的墨色小蛇,正睁着冰冷的蛇瞳盯着他,咝咝的吐着信子。“你是谁,为什么这么叫我家公子?”由于那男孩坐的位置太高,阿青不得不仰着头看他,因这男孩对自家公子的称呼太不礼貌,阿青不免心中有气。
“凤笙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你居然还护着他?公子?只怕是老头子才对吧。”
树上的男孩轻蔑的笑,又恶狠狠的盯着阿青,恨不得把眼里的不屑都变成刀子射向他。
“小跟班,你听好了,凤笙,一定不得好死!”
男孩眼里全是深刻的恶意,这句话说完,便身子一歪就往后坠去,那棵足足几十丈高的古树,兀然从中间纵向炸开,巨大的树干向阿青砸过来,阿青心下一惊,连忙往后躲去,身后突然有一双手扶住了他,刚要转头看,那双手又突然一用力,把他又狠狠的往前推了一步。
在沉重巨大的树干即将砸下来的瞬间,阿青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推他的那个人,喃喃的道:“公子……”
凤笙往后微微的退了一小步,微笑的看着他。
“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