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个好觉,重根儿早上起来时神清气爽。自从师父让他喝吐了药酒,他就再没有像昨夜一样喝这么多酒了。他推开屋门,走出屋外。
今天也没有下雪,地上的雪还化了小半,早起的宫女们正在清扫院中的水渍。
重根儿走到公主的寝宫,守着的宫女说公主还没起。重根儿算来算时辰,还早,于是也不叫醒公主,从厨房拿了个包子就开始巡查清光殿。
清光殿前后院都要擦水,不然走上草地就会沾得一脚泥泞。正殿偏殿都要打扫,后院里的清光宫也要抹桌掸灰。忙完了这一切也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公主的早膳虽然还温着但也不能再吃,需要让厨房新做。
重根儿又派了宫女去公主寝宫。虽然已近午时,可公主还在睡。重根儿无奈让厨房把饭菜温着,跑出东宫为公主请假。
今日上课的是寻夫子,讲的是史。公主喜欢历史,是以寻夫子也很喜爱这个学生。公主还从来没旷过他的课,这一次应该不会罚太多吧。
寻夫子很是通融的准了假,而不是如严老先生一般记为旷课。重根儿拿着公主今天的功课正要出东宫,太子忽然从面前经过。重根儿看到太子微笑着抓住自己,讪讪笑着,小声道:“那个,殿下啊。《左传》有些深,小虫子还没看完。”
太子摇了摇头,感激道:“孤没有看错你。好好保护孤的皇妹,她还太年轻,太冲动,太感性,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的。你昨日做的不错,继续保持···”
重根儿不明所以,自己昨日好像也买干什么啊,也就是和人打了一架,然后莫名其妙的结拜了兄弟。
“那些混子既然加入了阉党,自然就要和外戚一系划清界限···”
原来残阳门就是阉党吗?重根儿想着,没有再注意太子之后所说的话。
回到清光殿,公主还没起来。重根儿带着功课到偏殿开始替公主读书。今日讲的是前朝的旧事。唐以后天下分崩离析,是以有五代十国。
楚王马氏朝贡北朝,稳布发展。南方商路通达,唯有蜀地难入,唯楚商愿意入蜀,是以楚王独享天府之物产,与蜀王共治蜀地。楚王又派遣太祖江文易为长和州牧,提拔任命土司,结交三苗。之后,楚王数子皆亡于战阵之中,临终之际禅位于太祖。
那之后就是每个楚人都知道的事情了。太祖架空蜀王,总领楚、蜀、苗三地气吞万里,一扫唐以后百年之崩离,复九鼎归一。太祖由西向东灭南汉、除伪唐,统一了江南。时值江北后周皇帝驾崩,柴家只余孤儿寡母,手下有叛将作乱,那柴家吴太后修书一封请太祖北上平叛。太祖与那反贼陆战数十场水战九次,终究平息后周内乱。之后后周幼帝柴显周自知失德,让位于太祖。太祖不忘旧恩,改国号为楚,这才有了大楚。
重根儿抄完书后又为公主写下一些注释,抬起头舒展身子,发现天色已暗,就着宫女去看看公主在哪儿。宫女去了片刻哭泣跑回,说公主醒不过来了。
重根儿跑到公主寝宫,找人去请太医过来,自己则进门看看公主。他坐在公主身旁,温柔地抚开公主睡散了的头发,小声的唤着“小师姐”。公主不醒,但似乎听得见重根儿的声音,嘴角带笑。重根儿皱着眉头,将内力输入公主体内顺着经脉走了一圈,发现没什么问题,那一定是脑子有问题了。
重根儿抬起公主的头,将枕头抽出来,不顾是僭越,盘坐在公主床头缓慢的将公主的脑袋放在自己身前。他倒转行功路线,缓慢散出体内功力,将其驱向公主处。重根儿心念口诀,散出来的功力在空气中震动,慢慢飞向公主脑中为公主提升体质。重根儿则接机感应公主脑中的情况。他隐约看到有条长虫正盘在公主脑海中。重根儿断定那长虫是条蛊虫,且八成就是公主沉睡不醒的原因。
只是,另重根儿感到几分怪异的是那蛊虫像是对公主无害。重根儿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下床将枕头复位,安排宫女照顾好公主,便去寻他师父冯公公去了。
冯公公并不在御马监三所。现在正是皇帝用晚膳的时候,重根儿又跑向皇帝的书苑。
重根儿给侍卫亮了东厂的牌子,说有要事禀报皇帝,且事关公主安危。于是侍卫带重根儿见到了皇帝。皇帝正在和一位老人一起吃饭,老人穿着朴素,看不出品级。重根儿跪在地上对皇帝道:“陛下,公主昨夜里睡下了之后,到现在都没醒来,奴婢早些时候让人唤公主起床,可公主怎么也唤不醒。奴婢已经请了太医去看了。”
出乎意料的,皇帝并没有感到震惊,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与那老人对视一眼,沉稳道:“还请叔父同去,看看你那可怜的孙侄女。”
老人满脸忧虑,颤声道:“女儿造的孽,老臣不敢推拖。”
皇帝让重根儿带路。重根儿知道冯公公就在皇帝周围,但不敢询问,领着皇帝走回清光殿。
进了清光殿,里面的太监宫女们都哭丧着脸,公主平日里虽然淘气,可待下人们却是极好的,是以现在他们不光是为了自家前途担忧,同时还想着公主的病情。见重根儿领着皇帝来了,一路上遇到他们的太监宫女都跪地低头。皇帝也不让他们起来,板着脸跟在重根儿身后。转进公主寝宫,寝室外几个与公主亲近的小宫娥正在小声抽泣,不敢打扰寝室里的太医。
皇帝上前推开门,大声赶里面的人走:“都出去,你也出去。她没生病,而是中了蛊。你解不了,走吧。”
屋内的太医唯唯诺诺,和两个太监收拾药箱跑出了里屋,还是留在了外头,想着万一药石可医的话能帮上忙。
皇帝走近公主,把手轻按在她额头上,运转心法,传输内力给公主,探她的识海。重根儿这才知道皇帝的武功自己也看不透。
皇帝探了一会儿,面色稍缓,示意他叔父上前。叔父同样一顿操作后,收回了手,沉凝不语。冯公公不知何时在重根儿身边显了形,拉着他进屋跪下。
“叔父怎么看?”皇帝看着重根儿问道。
“老臣确实无力解决这金线蛊,不过臣观那金线蛊气息混乱,不像是映照了一人的样子。”老人同样看着重根儿,惭愧道。
“朕也看出来了。”皇帝认同道,“你是公主大伴,你给朕说说,公主这些天都干了什么,又见了谁。”
于是重根儿便从那日出宫时讲起,说了公主这些天的动向,他最后还补充道:“不过奴婢本事低微,受伤休养了三日。那三日公主做了什么奴婢却是一概不知。”
“无妨,那三日公主都在清光殿禁足。”皇帝扭头又看向他叔父,“叔父以为概率有几成?”
“约莫四成,另外六成要应在那几人身上。”叔父思考了一会儿,不确定道。
“那小人现在?”冯公公声音缥缈。
“不必,若是惹怒了金线蛊,月儿不知要多受多少苦。”皇帝皱着眉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金线蛊的事儿,还是得问那姜牙花。”
听到姜牙花三个字,皇帝的叔父眼皮一跳。皇帝带着他离去,留下冯公公和跪着的重根儿。冯公公踢了重根儿一脚,示意他起来。重根儿站起来拍拍膝盖跟着冯公公到了御马监三所。
到了御马监,冯公公走到了自己常待的暖房,找了个舒适的角落躺下,用眼神示意重根儿给自己泡茶。重根儿很快提着热水回来,给冯公公倒了杯茶。
冯公公示意重根儿坐到身前,慈爱的看着重根儿,喝了一大口茶,又让重根儿也泡一杯,二人就这样喝光了一整壶,而冯公公也看了重根儿一盏茶的功夫。
冯公公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等会儿还要当值,不能喝酒了。”
他见重根儿不解,摸了摸重根儿的脸,怜爱道:“重根儿啊,你可知公主是为什么长睡不醒吗?”
“徒儿估摸着是蛊,陛下也说了是金线蛊。”
“那你知道金线蛊是什么蛊吗?····不知道吧,那是情蛊!天下最伤人的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