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根儿抱着公主走在回清光殿的路上。
公主的眼睛眨啊眨,仔细的看着重根儿。重根儿心中发慌,小声道:“小师姐有什么吩咐?”
公主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不再看他,转而看着月亮。
今日没有下雪,天上甚至连朵云都没有。地面虽然被人踩得黑乎乎脏兮兮的,可这月亮是真的好看,比重根儿好看多了。
“唉,怎么就是个太监。”
“什么?”重根儿不知道公主为何感叹。太监有什么不好的吗?
“过完生日我就要嫁人了。”
“小师姐是公主嘛,自然是要嫁人的。”
“我嫁人了,你就见不到我了。”
“公主府也要管事太监的啊?怎么会就见不到小虫子了呢?”
“若是父王把我嫁到外国去了呢?若是辽国呢?那儿的人可不喜欢太监。”
“那···那小虫子也得跟着,不能让小师姐被人欺负了。”
“那要是我赶你走呢?”
“那小虫子就走啊。”
“要是我再被人欺负了呢?”
“那小虫子就要锦衣卫来救小师姐。咱们的师叔是锦衣卫的上官····”
“你就不会自己过来吗?”
“可是小师姐让小虫子走了啊。做下人的怎么能违背主人的意思呢?”
“你可真笨。”公主闭上眼,搂紧了一些。
二人走进清光殿,院中有一位小宫娥正靠在树下休息。重根儿绕开她把公主抱回寝宫,把公主放在床上正要走,脖子被公主用力一拉,重根儿弯下了腰,感觉脸上一凉。重根儿低头,公主背过了身子装睡着。重根儿笑了笑,轻手轻脚离去。
抓了两个值夜的小黄门,让他们叫人来前院,重根儿走到清光殿前院,发现那小宫娥还睡在树下,也不管她,跳出了清光殿外。前院里,几个被叫起来的宫女太监正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靠在一起聊天。
“啪”一团黑影砸在了地上,宫女太监们看见那是一个已经不成人形的小太监心中凛然、额上冒汗,马上就清醒了过来,跪在地上磕头求重根儿饶命。有一个宫女上前细瞧了一眼更是吓昏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重根儿落地,拍了拍手,上前扶起那昏过去的宫女,正是那日在剑居时坐在公主宝座上冲瞌睡的小宫娥。重根儿掐着她的人中把她唤醒。那宫娥醒来看见重根儿的脸魂飞魄散,双腿发软就要倒在地上,却被重根儿死死的搂住了腰贴在他的身上,正要大喊出声,嘴唇被重根儿伸手捂住。重根儿捂住宫娥的嘴,小声道:“嘘,殿下刚睡下,别把殿下吵醒了。”
确定了那宫娥不会再喊叫,重根儿放开她任她瘫坐在地上。他蹲下身子,扶起一位太监,瞧着他的脸,想了想说道:“李执事,您老人家在这清光殿呆的日子可比咱家要长,怎么做事还没咱家通透呢?”
李执事正想说什么,却突然全身燃起火来。他的嘴被重根儿死死捂住,整个人在重根儿手中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鸡仔,虽然垂死挣扎,但也只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李执事化作了灰灰连声响也没发出来。重根儿拍了拍手,又一手一个,从地上抓起两个宫女。两个宫女身上也冒出火花,重根儿看着,缓缓道:“咱们做下人的,只认一个主人。若是背着主人认了两个、三个,那就坏了规矩。下人命都是主人的,你说,主人知道了要你们的命,合理吗?”
重根儿看向左手中的宫女,她此时只剩了半张脸,又看向右手,那个宫女已经烧干净了。重根儿满意的把左手往天上一抛。得了风势火烧得极快,那宫女还未落地便已经烧光了,只洒下一片灰。
重根儿一人一脚将剩下两个太监踢晕过去,看着他们身上也燃起了火光满意的转过头去,看向那受宠的宫娥。那宫娥现瘫坐在地上双目失神,还流着口水,已经被吓傻了。重根儿皱着眉头把手指抵在她眉心,传送内力把宫娥痛醒过来。再扶她起来坐好,擦干她嘴角的口水重心长道:“你聪明又活泼,得殿下赏识是很正常的,可这不代表你就能到处炫耀。若是实在憋不住话想找个对食说说,也不要找这种来历不清的家伙。不如来找咱家,咱家可会照顾人了,也听得进去话,殿下都知道。你知道了吗?”
那宫娥慌忙的点头,口中称“知道了”却也不敢看重根儿的脸。重根儿挥挥手放她回去,宫娥连滚带爬就跑了,布鞋都跑掉了一只。重根儿上前捡起布鞋,看那宫娥已经跑远不打算叫她回来拿布鞋,只是拿在手中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把布鞋丢出去,说道:“怎么,你也想找咱家作对食?”
重根儿背后站着一道人影,正是那树下酣睡的小宫娥。她抬手接住那布鞋,也在手中看着,边惊讶这竟是公主的暖鞋,边调笑道:“其实婢子是真的愿意侍奉小冯公公,只是公公不愿怜香惜玉了。婢子看公公饶过了那个婢子,莫非真想要和她作对食?”、
重根儿不理会她的调笑,沉声道:“她是殿下的玩伴,且不是自己把消息传出去的。若是杀了让殿下伤心,还不如留着。不过还有人走漏了殿下缺少高深心法的消息,你再查查。还有,把这鞋子给人送回去,这是殿下赏她的。”
“公公就饶了婢子吧。陛下那边被人泄露了出辽机密,正缺着人呢。殿下这边已经查过一便了,还有剩的不知藏的有多深,婢子过些日子闲下来了再来成吗?”宫娥大半个身子贴在重根儿身上,缓缓地把布鞋塞入重根儿怀中,手指还在他身上画圈。
重根儿按住她的手,把布鞋塞到她手里,一字一句道:“大师兄把你调给咱家,那清光殿的事就是你的事,其他的都与你无关。”
说完,重根儿走出清光殿,朝瓮城走去,留下那宫娥小声抱怨:“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
重根儿跳下瓮城高墙,有些奇怪的看着耶律隆绪他们。其他桌案上的吃食都被挪到了一桌上,连坐团也不例外,而这几人正围坐那一桌大声哭笑。
“何兄啊,咱们都是苦命人啊···”
“耶律老弟不要再哭了,我们是不会让你回去受苦的。”
重根儿坐在柴棠身边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柴棠则无奈的看着重根儿,小声道清原委。
耶律隆绪与何闲有着十分相似的背景,一个是辽国皇帝与掠来的楚人女子生下的‘野种’,一个是广南何家的老安国公老年与苗人女子所出的私生子。二人在家中的地位都十分尴尬。耶律隆绪虽是长子却被迫让太子之位给萧皇后所生的嫡出,而且自己的母后莫名病逝。何闲与母亲来到何家后,被大自己许多的人称作叔叔,老国公在时还好,老国公去后她的母亲也是莫名其妙发了疯病自杀。二人之后一直活在恐惧之中,一个随时要面对自己兄弟的名刀暗箭,保守欺辱,是以十几年不敢回中京;一个被家中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小辈冷嘲热讽,负气出走,再也不愿回家。这次来赴皇帝的宴一个是用父皇心中最后的那一点亲份换的,一个则走的是母家的路子,硬是打趴下了苗族过半的年轻好手才赢来见皇帝的机会。一个想与公主结缘找个新靠山为母后报仇,一个想靠着自身武艺换个好官身为母亲正名。
重根儿看着正抱头痛哭的二人不知该说什么,从桌上拿起一个酒壶喝了一大口。
柴棠看着重根儿忽然眼睛一亮,对众人提议道:“既然我们几人这么有缘,不如就结为异姓兄弟吧。”
重根儿看着眼前六人,这六人不知刚才喝了多少,竟然都同意了。重根儿本想推辞,可何闲却抓着手非要认他作兄弟,其他五人也纷纷附和。重根儿哭笑不得,只得应了。
七人不设香案,将一碗团子倒在一边,倒满了酒,众人围跪在桌案前,每人都咬破跟指头往碗里滴了几滴血。众人按照武功高低分长幼,何闲最长先,折琼最后,轮流举起碗喝下酒,同时大声道:
“我,何闲。”
“冯重根。”
“钟少候”
“耶律隆绪”
“柴棠”
“林仁洲”
“折琼”
“于今日结为义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七人结拜后又喝酒聊了一会儿才各自离去。钟少候与折琼晃晃悠悠的走在安国路上,脸上带笑。
“没想到今天出来,不但和小爷第一讨厌的辽狗结了拜,还和小爷第二讨厌的阉人作了兄弟。缘分二字当真妙不可言啊!你说对吧,子正?”
钟少候突然酒醒了,看到自家太爷爷怒发冲冠站在自己面前,说要赶自己出家门。他摇了摇头,自己果真醉了,太爷爷在时最看重自己,怎么会赶自己出家门呢,而且太爷爷已经走了十几年了,又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他不再多想,笑着答道:“是啊,子珺。缘,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