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丝带薄可透光,边缘锋韧如刀剑,从树的枝丫中穿过,不带一丝声响,枝叶便已被切断落地。
安幕纯手腕一抖,丝带束成绳状,缠住了树干;他再一施力就将自己拉向了逃跑的三人。脸上露出了残忍的表情,安幕纯双手扯下丝带,直接将树干扭断成两节。他抖干净树的碎片,又抬手将丝带打出,这一次,白丝带却是瞄准了折琼的后脑勺。
折琼心生感应,低头把腰弓成了钩状,依然被安幕纯变招后的丝带重重一击抽在了脑袋上,把他厚厚的毡帽打落在了地上。再抬头,折琼已然口鼻流血,双目泛红。他五感混乱,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偶有星光闪烁,四周嗡嗡作响,只得抓紧了耶律隆绪。
安幕纯一击得手,又扯断了一棵树拉近了几人间的距离再度出手。
耶律隆绪支撑着折琼与何闲二人的重量,脚下步伐一慢,整个人几乎就要趴倒在了地上。他听见身后安幕纯的脚步停下,知道他定是又射出了那银白丝带,一咬牙使力,双臂撑起三人,一脚将折琼踢开。只是他一脚踢出再也来不及踢出第二脚,以为自己必死。
噹!
一声清脆的金铁声从身后传来,清晰地传到了耶律隆绪的耳中。他惊疑自己还没死,又觉得这声音耳熟,自暴自弃的转过身躺在地上,抬头朝那声音的来源看去。
一把眼熟的金色小剑悬在半空中,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芒,把落在地上的银白丝带染成金黄色。
耶律隆绪看到这金色小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哈哈大笑对安幕纯道:“安老公想与我大哥一叙,烦请先问过香剑圣。”
不理会耶律隆绪的嘲讽,安幕纯心中隐约猜到这大概是剑圣留给弟子的保命手段,轻轻一拉收回银白丝带在手心心疼的查看。
这银白丝带被安幕纯起名叫银蛟,是用宫中秘法在极寒之地培育了数十代的食铁蚕所吐的丝制成的,又反复涂抹瀛洲银蟾之血晾晒数十次,是天然的法宝。内力灌输之下银蛟的边缘锋利远胜凡间兵刃,又可毫无损耗的将内力的性质完美保留传导,深得安幕纯的喜爱,示意被他作为贴身兵器。
与那金色小剑相撞后,银蛟的一头竟然散了线!不过那金色小剑散发的光芒也黯淡了一分。
“看来这香剑圣不是只会勾搭女子的空皮囊嘛。”安幕纯阴冷道。
说来有趣。在江湖中流传的天圣榜十五圣中,香剑圣的战绩不过平平,只有出世一战为世人知晓,原本排名仅在南洋的鱼王之上。只是香剑圣生擅长吟诗作对,又得一副好皮囊,且常常流连于欢场之中,是以在女子间“艳名远扬”,得无数女子追捧,甚至其中有不少是官宦人家。迫于多方压力,天圣榜才不得不把香剑圣的排名提了一位。
安幕纯把内力灌输入银蛟,握住银蛟窄头的两角,双手同时上下一抖,卷成一束,内力流转其中,银蛟便从一尺宽的丝带变成了一根长鞭。他挽鞭在空中抽打出两个响亮的鞭花,舞动手臂,抽腕挥鞭抓向那金色小剑。
金色小剑灵动的躲过了银蛟鞭,反而剑尖朝那银蛟的脖颈处咬去。
安幕纯手腕拉转一圈,银蛟也同样灵活的躲过了剑锋。安幕纯左手按在鞭子上回收,就要捆住金色小剑,也被金色小剑机警的避开。
看着安幕纯与何闲的保命金剑正你来我往斗法得不亦乐乎,耶律隆绪神经舒缓了下来。他放慢动作,小心的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折琼。折琼对他扯了扯嘴角,眨眼三下。耶律隆绪略微放心,二人如蛆虫一般在地上扭动,慢吞吞的拖着何闲向深林处爬去。
安幕纯看见二人的小动作,也不出声,在又一次的避开了金色小剑的攻击之后,银蛟咬住了折琼的脚踝,把三人拖回到自己的近前。
三人听话的躺在地上撞死,任凭金剑与银蛟在自己的头上撕打。折琼悄悄靠近耶律隆绪的耳朵,对他小声说道:“这剑应该只保何闲的性命,不管受伤或者旁人。”
耶律隆绪的脸埋在土里瓮声瓮气道:“我下午看这剑时,它还光亮无比,现在已经大不如前,如果我们再拖下去,这金剑必然撑不住。”
二人商量了几句,想到了一个反击的办法。
于是,在安幕纯狐疑的目光中,他们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把昏迷中的何闲绑在受伤的手臂上,当作盾牌顶在了前面。
安幕纯皱起了眉头,随手向三人处投出几枚铜钱,逼迫三人躺下。出乎意料的是,三人不但不闪躲,反而推着何闲上前。
金色小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痕迹,从银蛟口中脱出,转瞬间闪到何闲身前,接下了安幕纯射来的暗器,发出叮叮叮的几声脆响。
折琼与耶律隆绪心中俱是一喜,二人合力撑起何闲这一块大盾牌,抽出各自的刀剑,口中呼喊着发出奇怪的笑声,向安幕纯冲去。
安幕纯看着眼前这略显诡异的一幕,手中银蛟凌空劈下,直指武功较弱的折琼。
折琼立定在原地,撑起马步,看也不看头顶的威胁,在耶律隆绪的配合下,用尽浑身力气,把何闲扭到了身前。
金色小剑感应到何闲身处险地,腾起丈许高,狠狠撞向银蛟的七寸,二者在半空中交击,同时失力。
耶律隆绪顺势站在了三人最前方,不管不顾的,粗略一瞄,一刀劈向了安幕纯。
安幕纯怒极反笑,也不收回银蛟鞭,抬手捏住刀身,侧身一脚就要踢向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拽着何闲扭身,二人瞬间转了个位,另一边的折琼正正好一剑刺向安幕纯,安幕纯避无可避。
安幕纯眯起眼,后仰身子一个金鸡独立,那剑刃将将刺破他胸口,顺着力道一路上行,划开了一道口子。那一边,他一脚踢在何闲身前半寸,被金色小剑挡住泄了力,轻轻点在了何闲侧肋上。安幕纯单脚跳起,身子在半空中旋转,脑袋避开了继续上行的剑尖,当空中又是一脚踢在了折琼手肘处,几乎将他手臂踢折。
安幕纯丢下耶律隆绪那佩刀,单手撑在地面回身一个侧翻,立在了数尺开外。他抖掉了手上的泥土,又吹了吹,才低头检查伤势。折琼那一剑刺入他胸口寸许深,然后一路浅浅的划开了三寸长的口子。他尽力平复心中的怒火,看着耶律隆绪架着何闲上前,小心翼翼的拿回自己的武器,这才幽幽开口。
“咱家当真小觑了天下人。”
从岳州城的方向传来了马蹄声。
“安老公公,殿下要你回府,放过小家伙们,殿下答应你了。”
骑马的骑士对着昏暗的树林大喊。
听了后方骑士的话,安幕纯缓缓停下心法,凝聚的真气重新散为内力。他瞥了身前三人一眼,不屑一笑,转身向岳州城方向走去。他运功鼓动肌肉,连点了数个穴道将血制住,然后扭了扭肩确认了活动能力。
看着恐怖的安幕纯走远,折琼紧张的状态终于放松,他正想将几乎扭曲了的手臂从何闲肩上解放下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抬不起来了。折琼不忍的看向自己垂在腰间的手臂,痛苦的喊出了声,马上又被耶律隆绪捂住了嘴巴。
折琼那手臂已经完全变成了青黑色,关节处反向弯曲着,肿起了一大个包。折琼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两条手臂,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耶律隆绪等了一会儿,确认安幕纯并不是在诈唬自己而是真的离去了之后,才松开手,嫌弃的把手上的口水眼泪在何闲的衣服上蹭干净。他解开系在手上的衣带,又把折琼的手也解开,任由何闲脸朝下倒在地上,自己也感觉浑身脱力,坐倒在地上。
折琼活动了一下手掌,咬牙忍痛,想用伤手把关节脱臼的左手掰正。但自己一人无法完成,声音颤抖的向耶律隆绪求助:“别摊着了···来帮个忙。”
“你过来。”耶律隆绪实在懒得起身,坐直了身子招呼折琼过来。他握住折琼的小臂,让折琼按稳自己的上臂,抬脚一蹬,用力一拉。只听折琼痛苦的“唔”了一声,就抱着自己的断手倒在了地上,痛苦的扭来扭去。
痛感渐小,变得可以忍受了之后,折琼勉强坐起身子,喘气休息了一会儿,抬起下巴示意着漂浮在何闲身上的金色小剑问道:“这玩意儿怎么收?”
耶律隆绪歪着脑袋,双眼无神的看着那金色小剑不断沉浮,有气无力道:“不知道,等会儿试试看吧,不行就要大哥自己来收了。”
二人语毕,不知在这儿等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杨青虹派到东门接应的骑士们牵着马小跑着靠近了三人。
把三人扶上马后,一个骑士想要用手去收那金色小剑,反被那小剑伤了手。于是众人不再理睬它,任由那金色小剑漂浮在何闲的马后。向着南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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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没死啊!”
“我看老五他们没有遇到安老魔,还一位老魔去杀你们了,正想着怎么给你们收尸呢。”
折琼几人在南门外碰见其他人的时候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钟少候见折琼来了勉强笑了笑,调侃了几句试图活跃气氛。不过折琼现在没力气耍宝,没有接话,只是对着一旁关切的小唐粥笑了笑。
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不对,折琼正吃力的转动脑筋,想要说些什么,林义州冷冷的发话了。
“城门上的守卫都回来了。湘王之前不但调动了各门守军去北门,还派了岳州左卫的骑军包抄后路。现在,守卫们都回来了。”
“至少消息一定是发出去了的。陛下知道了消息,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折琼斟酌再三,小声安慰他道。
“我们现在去哪儿,还要南下吗?”耶律隆绪在千里营骑士的帮助下下了马,环视四周道。
杨青虹在三门处各安置了五位骑士和十五匹马,在此聚集后有四十五匹马和十五位斥候骑。他只留下了十匹马背负冲车攻城,其他的也都交给送信的斥候骑沿着官道往上城去了。
众人心情十分沉重。
钟少候清了清喉咙,用略显干涩的声音说道:“我们还是要南下。”
进入了分析状态后的钟少候精神稍微振作。
“湘王之前不杀我们,是想用我们做筹码换取我们各自的家族的援助。若是遭到了拒绝我们对湘王就没用了,还会成为他手里的人质,所以才要逃出来。湘王掌控三卫军马,若要追捕我们十分容易。”
“湘王造反,这三卫不知还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他。”
“他可以说我们是匪。调用三军剿匪总不会有人反对吧。”答了柴棠所问,钟少候继续思索。
“我们先把消息传给苗人,再传给东边的吴王。就算陛下一时难以调动军力包夹湘王,也可让吴王提前作调动,保东南诸路不失。”
众人不敢在原地久留,稍作休整后就骑上马连夜向南方离去。
路上,唐粥策马靠近折琼,有些心疼的看着他沾满鲜血的手臂。折琼对她笑了笑,绷紧了脸上的笑容对她挥了挥手,表示并无大碍。
钟少候靠近过来,询问似的看向折琼。折琼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湘王让他放过我们。”
这边,钟少候正在皱眉思索,另一边,躺倒在两匹马拼就的吊床上的重根儿,幽幽的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