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家作为帝族,与其他王公,门阀都不一样。南明的皇帝被楚君赐死,南唐的皇帝不堪欺辱吞金自尽。北齐拼死抵抗换来的是九族尽诛。唯有北周的柴家,作为楚国名义上的宗主国,早早就虚位以待,使家族得以保全。
楚太祖与柴家约法三章,说是要世代善待柴家,可若是柴家与谋反二字扯上了联系,这可就不一样了。当柴棠思考着是否该先毁容再自尽时,事情有了转机。
一帮嘻嘻哈哈的壮汉们从远处走来,看样子是想要出城。林义州眯眼细看,认出了那为首的正是自己的副官,千里营百户杨青虹。他正要喊他们,被钟少候拦住了。
“别暴露了!他们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钟少候盯着正越来越近的将士们,正疯狂思考着办法。柴棠心神晃荡。是啊,还有机会。
几人围成一圈,挡住了盯梢的人的视线,也避免因为被千里营军士认出来而暴露。
钟少候拿出字条,咬破指头在“湘王要反,速报上城”八字背后又加上了“伺机接应,助我出城”八字。
几人商量片刻,或戴上斗篷,或拉高披风,然后缓缓向出城的关口靠近。身后湘王的人以为他们要冲城门,大部分都移动到了城门附近。
“跑!”
不知是谁一声大喊,忽然一行人就向城门冲去。湘王府的人与守门军士连忙抬起武器列阵。然而几人向城门冲了几步之后又忽然分散开来朝城内四散逃去。湘王府的人发现上当了,又开始追赶。
看见前面有人闹事,杨青虹正要带领手下帮忙捉拿,惊讶的发现闹事者中的一人正直直的向他冲来。他心中嘲笑这歹人不知死活,刚摆开架势,却发现这歹人的眼睛莫名的熟悉。
钟少候直直的撞在了杨青虹的身上,两人一同栽倒在地上,他快速的把手中的东西交给杨青虹,又低语了几句。然后就被和他同行的几个军汉给摁在地上一通胖揍。
杨青虹让他们停下,勒住钟少候的脖子,笑眯眯的等着相王府的人前来接手,然后带着手下的人出城了。到了城外,刚刚动手的几个汉子的群头都还在抖。
“乖乖,我刚刚揍的可是钟公家的大少爷。”
“什么大少爷。人家可是皇帝册封的武德将军,正五品的大官!”
“行了,都闭嘴!”杨青虹展开手中的字条,脸色凝重。
————————————————
城内,被抓住的钟少候马上就被带回到了住店的小院子里,被丢到了地上。那个令人厌烦的店伙计依然嬉皮笑脸的。
“小将军怎么这么狼狈啊。”
“呵,小爷想趴着就趴着,”钟少候站起来好,拍了拍身上的灰,“想站着就站着。”
“贵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想些有的没的就行。”伙计话里有话。
“小二。”钟少候语气生硬,“去给爷打盆洗澡水来。”
店伙计没有拒绝,转身离去了,笑声嘲讽。
钟少候想着去看看何闲与重根儿的情况,又走进他们的房中。房内,安丝繁早已睡去,而唐粥正在按其所学的功法运转气血,试图凝练出内力来。
“他们俩怎么样?”钟少候连喝三杯凉水。
“何师父一直睡着,安师父醒来过一次。”
“安师父?是那个丝儿吗”钟少候放下水壶,问道。
“嗯。安师父叫安丝繁,也叫细丝儿。”
“嗯,这才对嘛。”钟少候想起重根儿自称丝儿时的语气,感到一阵恶寒。
其他的几人也都陆续回来,除了李思怡也是被抓回来的,其他的都是自己走回来的。钟少候看着李思怡欣慰的笑了笑,面对众人询问的眼光,他有几分自傲的点了点头。
“好,消息已经穿出去了。现在我们要怎么出城呢?”柴棠的语气有些兴奋。
“放火。”钟少候认真道。
“放火!?”
耶律隆绪觉得英雄所见略同。柴棠有些惊讶,折琼与林义州同时皱起了眉头,心中不断计算取舍。而唐粥则和李思怡一样愣愣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眼。躺在榻上的重根儿眼皮一条,喉头动了动。
“后半夜我们在城西放火,然后假装向北跑,把敌人都引到西北处。实际上我们从东南边走。出城后再绕到北边与千里营汇合。”
“不好,”耶律隆绪摇头,“西北靠河,火势很容易就被控制住,东南多是民居,用料多为木头,容易起火。要点火,在东南处点火更好。并且这样在东边点火,守城的军官就近支援,我们会有更多的空档出城。”
“但是这样会烧死多少人!”钟少候出言反对,“西北多是商家的仓库,若是起火了,会有多少人起来救火?这么多人跑动,正好适合我们出城。”
耶律隆绪嘴角牵动,不屑道:“百姓全都向火去,就我们逆向而行。明眼人一眼就能找到不对。而且,若是湘王起事,会死多少人?若是湘王登基了,又要杀多少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若要假仁假义,不如事后把罪责归咎在我身上。”
“闭嘴!”钟少候指着耶律隆绪大喊,让众人一惊。折琼把手搭在唐粥的肩头,对她一笑,示意她不用害怕。
“不如我们就假装救火,走西门出去。”柴棠建议道。
“我还是认为东南两门的防御最为松散,走这两处最为稳妥。”钟少候依然坚持己见。
“干脆我们分头出城吧?”折琼摸了摸唐粥的脑袋。
“那这两个怎么办?”
众人看向床榻上的二人。
“先把安丝繁绑起来。”钟少候见大家不太明白,指着重根儿道:“安幕纯的弟子安丝繁。这么说来,想杀我们的是安幕纯,而不是湘王。”
“这样就说的通了。湘王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意图,而安幕纯等不及了。”柴棠拍掌,恍然大悟道。
“如果安幕纯真想杀我们的话,我们还能逃出城吗?”林义州有些丧气道。
“咱家答应过湘王,不会在城里取你们的性命。无论是放火,还是别的,你们尽管施为,咱家绝不干涉。不过出了城之后,就全看咱家的心情了。”尖锐的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让屋内的众人一阵慌乱。
很快他们就又冷静了下来。柴棠小心翼翼的从自己房间拿来了一卷纸,展开来摊在桌上,提笔草书。
这样总不会被听到了吧。
钟少候马上接过笔。
我们几个加在一起都敌不过安幕纯,只能分头走,能走一个是一个。
在哪里碰头?
往北走不通,只有往南,出到了苗人的地界才算安全。
那就在兴安汇合。
众人又画了张图,研究了一会儿路线,把纸撕碎了丢在火盆里烧尽,才分头睡去。
“刚刚我算了一下,跟踪我们的一共有五十人正好一旗。”到了房中,钟少候平复了一下心情,小声继续道,“这客栈里湘王的人不多,不会超过十个。”
“湘王这么安排我怎么感觉不太对。”折琼迟疑着开口。
“别想那么多,先睡吧。出城要紧。”钟少候不再说话。
等院子中的声音沉寂之后,唐粥偷偷地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摸进师父们的睡房。进去之后,她扶起装睡的安丝繁,按照他的吩咐,暂时封住了昏睡中的何闲的气脉,又运用残阳决的法门,吃力的推着红珠子从何闲腹中滚上至喉头。
从他口中取出了颜色暗淡的红珠子,唐粥有些期望的看向含笑的安丝繁。
“放心吧,好徒儿。我与你石头师父约定好了的,一定助你们出城。”他很像捏一捏唐粥的脸颊,但实在抬不起手。“给我吧。”
小唐粥不放心的又拉起安丝繁的手与他拉钩按印,这才把红珠子擦了擦,喂进他口中。
“好了,我运功恢复一会儿。你去睡吧。”安丝繁舒缓的缩倒下身子,吞清吐浊,对唐粥缓缓道,“熬夜可是我们女人最大的敌人。”
小唐粥也有些乏了,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回去睡了。房中只剩下何闲平稳的呼吸声。
——————————————
到了后半夜,整个岳州城都安静了下来。整个客栈只有湘王安排来盯梢的家奴们,轮流换班,还有一人醒着。
只听窗外一声轻响,不知什么东西就吹灭了窗里的灯烛。窗内的家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另一边的一条黑影撞开门近身,被打昏了过去。
屋里睡着的几个家奴听到响动,刚睡眼朦胧的起身,就被一剑划破喉咙再也起不来了。
钟少候再度点燃灯火,看着地上店伙计打扮的敌人,冷哼一声,一剑刺入其后心,确认了没有活口后,擦了擦血,吹灭灯出去后又把门关紧。
“这里五个全解决了。”
“我这里也是。”
“我这也。”
“湘王真是小瞧了我们了。真把边镇武人当作儿戏了。”
众人去马房牵出马匹,把穿着衣服的草料在马背上简单捆好,又把马儿分成两拨系在一起。
钟少候看着折琼与耶律隆绪架起何闲,又等柴棠与李思怡背好重根儿,才安排众人道:“按之前说好的,等我们的信号。唐姑娘千万别跟散了。”
两拨人先后架着伤者离去,钟少候与林义州又等了半刻,把火折子吹亮了藏在草人怀中。最后在二人不舍的目光里,马匹们静静的向着两个方向离去。
二人最后检查了身上的装备,把一个火折子丢在散落的干草上,向着西北的货仓出发。
二人背后,一个身影默默地站在客店的院子中央,盯着缓缓燃烧的火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直到火星点着了干草,火苗变成了火焰后,他才大笑一声,向着王府的方向腾空而起。
城北的树林里,千里营的侍卫们已经准备妥当。杨青虹回营后就一边派遣一伍骑士沿着官路往上城去禀报,一边让队伍化整为零的离开岳州左卫的驻地,在这离城不到一里的树林里埋伏了起来。
此时此刻,虽然每个人都潜伏在林中不动如山,但作为主将的杨青虹心中却远不如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沉稳。
远处的城里,似乎有点点橘光在扩散,照亮。杨青虹眼神凝重,对传令官小声但坚定的说了两个字。
“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