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鱼!”
小鱼刚走进公司大厅,就碰上了怒气冲冲的方尚虹。他心呼不妙,当即转身想跑!可说时迟那时快,他姐姐一把手揪住了他的耳朵。众目睽睽之下,方小鱼被姐姐揪着狼狈地拖进了办公室。
“方总……”他揉揉自己的耳朵,“你这样也不怕公司的人说你虐待幼弟。”
方尚虹从抽屉里拿出一打照片,摔在桌子上:“让你多注意点,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小鱼拾起照片仔细一看,顿生冷汗。那是昨天他带着修竹进小区的照片,本来没什么,偏偏之后还拍到了另一个李姓女星,走进了同一栋楼!他对天发誓,真的不知道这丫跟她住一栋楼!
“姐姐,这、这……我冤枉啊!”他挠着头,哭腔都憋出来了。
“还冤枉,你当拍戏么?”方尚虹无奈地坐下,“我当然知道这是你家,他们没什么鸡零狗碎的关系,你以为记者不知道么?可现在网络那么发达,这两张照片放出去,保不准谁居心叵测就编出什么来。要不是这记者平时跟我们关系不错,今天修竹的名声就砸在你手上了。”
“他跟我们关系不错还拍这照片,太不仗义了。”方小鱼撅噘嘴。
“你以为记者是做慈善的么?”方尚虹深觉恨铁不成钢,“要不是你是我弟弟,早就被开了。”
“哎呀,姐,我知道了。”小鱼把照片放了回去,“这不是没事嘛。我下次会注意的。”自从父母过世之后,他这个姐姐怎么越来越啰嗦了。他瞥了眼窗外,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看到修竹径直走了过来,面色和悦,“姐,你看修哥来了,他是不是有事找你。”
方尚虹看着弟弟一脸逃过大难的表情,暗暗叹了口气。她这个弟弟,是父母的老来子,小时候就宠得不行,没想到长大了大学毕业了,心智也还跟小孩子似的。当初她承诺会照顾好弟弟,才收进了公司。修竹是公司老板,又与她交往甚笃,便接过了这培养新人的棒子。没想到……
修竹还未敲门,方小鱼已经殷勤地上前去把门拉开,谄媚地把修竹让了进来,然后自己顺势脚底一抹油跑了。
修竹一进来便看到了桌上的照片,他随手抹散开,然后轻轻哂笑了一声:“你也用不着那么生气,小鱼还是个新人,这些明枪暗箭他哪招架得住。”
“你倒像是他的亲哥。”方尚虹起身给修竹倒了杯咖啡,“这要是十五年前的你,方小鱼不知道被炒了多少次了。”
“你看这十几年过去了,不是也没人记得那些故意抹黑的新闻了么。”修竹很惬意地坐在方尚虹办公室的软沙发上,接过她递来的咖啡。
“别说他了。”方尚虹在他旁边坐下,“你今天来什么事?总不是专门跑一趟来解救我那个傻弟弟吧。还是你真的跟那个李什么有一腿,让我告诉记者照片随便发?”
“我准备从下个月起休两个月的假,你帮我安排一下。”修竹顿了顿,又补了句,“顺便帮我确认下我的申根签和英国签,看看过期了没。”
“休假?”方尚虹把笔记本翻出来,“你是又要去折腾你新开的设计公司,还是又要搞什么慈善新方案考察?还要去国外?”
修竹只是笑笑。
“修竹,咱俩都快三十年的好友了。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见他故弄玄虚,方尚虹心里警铃大作,“莫非,你真看上了李芳菲?”
修竹笑着喝了口咖啡,摆摆手道:“不是她。”
“你真看上了谁啊!她叫什么?是圈子里的吗?”方尚虹一慌,满脑子是到时暴露了该如何公关如何应对。修竹拍了拍她的肩,轻声说到:“小方,别紧张,已经不是以前了。”
方尚虹看着他镇定的笑容,抱着笔记本思忖片刻。也对,如今修竹已过了四十,粉丝群的年龄分布和大众心理对他恋爱也不再是过去那么讳莫如深了。只要不是对方太出格,倒也不失为一条增加积极曝光率的路子。
“我还没什么把握。”修竹敲着桌子,“她不是圈内人,很多事情对她来说可能行不通,我想慢慢来。”
“圈外的?”只要不是那个李芳菲,方尚虹就暂时放了心。
“她……其实很普通。”一旦想起虞知璨,修竹便收不住笑容,“但是她的普通,很有趣。”
“放心吧修竹,休假的事情我来给你安排。”方尚虹合上笔记本,“你就放心去吧,再说了,修哥一出马,什么样的姑娘能挡得住啊。”纵使是她当年,见过他暴怒狼狈邋遢的模样,也还是动过心。好在有职业道德约束,才没越过雷池,穿过糖衣炮弹的洗礼,成就了如今这对黄金拍档。
修竹随手翻开沙发上的一本服装册子:“这是梵砂的新款?”
“是梵砂给的服装目录,昕悦下周不是要参加活动么,我在给她选衣服。”方尚虹瞟了一眼,“这季的衣服都还行。不过昕悦到底咖位太小,都是些线上已经在售的了。”
“对了,现在老周还做着人事主管吧。”合上目录,修竹坐起身来。自打把公司全权托付给方尚虹,他已经很久没过问了。
方尚虹点点头。
修竹笑得有些狡猾:“我得请他帮我个忙。”
“知知!你怎么在这里发呆!”小碧扛着一堆资料从外面回来,正撞上了在等电梯的虞知璨。
“噢。”知璨上前帮她分担了些负重,一同进了电梯。自从知道修竹就住在她楼上,每每她乘坐电梯上,便多了一份期许,也多了一份惶恐。尽管这几天来,她再也没有邂逅过。
“知知,你明晚上有事不?”小碧笑得很不走心。
“又要我帮你?昨天我已经帮你加班弄到十点多了!”知璨大呼。风水轮流转,这几天她手上的麻烦事终于了得差不多了,刚想喘口气,没想到邻座的小碧却忙了起来。这本不关他太多事情,可……办公室的人都知道,无关工作时,小碧姑且算是个有趣的人,一旦她手头上忙了起来……忙得可就不止她一个了。
其他人已经是老油条了,唯独虞知璨,是个格外“老好人”的软柿子,小碧屡捏不爽。
“不是不是,这回不是加班。”小碧露出神秘的笑容,此时虽然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人,但她依然贼眉鼠眼地环视一圈,“你不是单着吗,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免了您嘞。”她给小碧翻了个白眼,电梯门一开,知璨便大步走了出去。
“这回可是个成功人士!”小碧追了上去,“虽然年纪是大了点儿,就一点点。”
走进办公室,知璨负气地把资料往她桌上一放,径直走回自己座位埋头工作。可小碧却没饶过她,挪着凳子凑到知璨旁边继续唠叨:“据说他月入过万呢!有房有车,好像还是宝马,出手还大方!人看着也挺精神的,才四十出头,就离过一次婚。你知道的吗,离过婚的男人会疼人,小鱼说他平时看着就很和气……”
“方小鱼?”知璨疑惑地看着她。
“哎呀。”小碧不慎说漏了嘴,索性竹筒倒豆子全说了,“是方小鱼他们公司的人事主管啦,小鱼这个月考勤不合格,扣钱就不说了,他姐姐是公司领导,又管得严。这不是正好他们人事主管来找他介绍女朋友,他想着借你献佛嘛。”
“郭小碧,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有毛病?”虞知璨这回有些恼怒了,“你们自己干不好活,你拉扯我下水干什么?那是你男朋友,又不是我男朋友,我现在更没什么兴趣谈恋爱!”
“不要生气嘛知璨。”小碧做出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那不是他们人事主管,看了你的照片,路都走不动了。还……”她咬咬牙,转身从包里翻出张卡来,依依不舍地递了过去,“这是那个周主管给你的,说根据你的气质挑了件衣服,但我和小鱼都不知道你尺码,让你自己去拿。”
“小碧!”她心里一股火就窜了起来。
“知知,你就帮我这一次嘛!”看到办公室里其他人都望过来,小碧面子上过不去,双手合十不断恳求,还挤出两滴眼泪来,“我就是为了小鱼嘛,他才刚工作,什么都不知道。拜托你嘛……”
知璨拧着眉毛忿忿在电脑上敲下一行字,也懒得看她那要命的模样:“郭小碧,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谢谢你哦知知……”小碧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那个周主管眼光好不好,梵砂这一季还蛮挑人穿的,要是他选的裙子你不喜欢,你也可以给我……”
“闭嘴。”知璨忍住心里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强迫自己沉溺在工作里。
“那……那我把地点和时间,微信给你噢。”小碧看着她的脸色,又看看桌上的卡,轻轻地把凳子挪回原位。
她原本不对这位“周主管”的品味抱太大期望,可看到洋装实物,还是不免一番心波荡漾。那是条黑色的斜纹呢无袖及膝短裙,通身没有装饰,仅在腰间有两道刺绣的链纹,简洁而优雅。在店内的销售员热情招待下,她提着裙子进了试衣间。那裙子料子挺括,穿上去之后更显得人精神不少,摸着良心说,她的确很喜欢。可一翻价签,足足五位数的价格还是令她咋舌。
怎么办呢,她已经答应了小碧,无论如何也得硬着头皮办啊。
吃饭……不,相亲的场所在榆市一家有名的西餐厅,位于地王大楼的顶层,拥有着米其林三星的胜誉。知璨虽然爱吃,但如此高端的吃,她还真没太关注过。走进大厅报了周主管名号,便马上有人殷切上前来带路。她本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没想到对方更早。服务生带着她七弯八拐,穿过大堂,又绕过一片层层叠叠的竹林,上了天台。
天台是个巨大的人工水池,上头用竹木架出来的悬空小亭,要走过一段没有护栏的小桥才能到达。亭子里摆着张桌子,点着几根蜡烛,依稀能看见个人影。只是若大个天台,只放了这一个雅座,虞知璨暗自感叹,周主管,你真是下了血本啊,还好是人事主管,要是财务主管,那岂不是连公司也亏掉了。
虞知璨拘谨地在服务生拉开的座椅上坐下,映着昏暗的烛光,对面的周主管看起来倒是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穿着举止也十分有礼。她暗暗放了一点点心,试想等会的拒绝措辞,应当不会使场面太难看。
“你好,我叫周德俭。”周主管笑着说,“也是太唐突了,希望虞小姐不要怪罪。”
知璨连连摆手,客气道:“多谢周先生青眼相加。周主管品味很好,衣服很好看,有心了。”
周主管闻言滞了一滞,长长“噢~”了一声。在知璨疑惑的目光里,开了另一个话头:“虞小姐名字挺美的,倒让我想起了古代的诗词歌赋。”
不知怎的,她竟出了神。
“淡烟小雨空蒙地,何得月明疏影足。始知璀璨出斜枝,诗画古来真一族。”他突然想起了这首诗来。
“嗯?”知璨转过头来,眨着眼睛,“修先生也知道这首诗啊。”
他原本只是低着声默念,却不料被她听见了。修竹窘迫地笑笑:“刚才你说是开完会过来的,还没吃晚饭吧,不吃点什么吗?”
“周先生想起了哪首诗词呢?”她笑着问道。
“倒不是什么诗词,不过是个词牌名——虞美人。”周德俭不好意思地笑笑,“小鱼说你是做编辑的,文化水平一定是比我这破书篓子要好很多的。那些文邹邹的,我倒是拗不太出来,怕你看笑话了。”
“哪里,我听小碧说周先生是做人事主管的,必定是能力出众的。像我这样,不过是会写两手歪诗,写一些哗众取宠的酸文,才是不好意思。”她谦虚道,“周先生久等了吧,我都有些饿了,先点菜吧。”
“修……我已经点过了,”周德俭清了清嗓,掩饰口误的尴尬,还好知璨正侧头望着小亭外的水池,被其中游动的鱼影所吸引,似乎并没有太在意。他松了口气,可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便顺着知璨的目光望向水池。
“虞小姐……”周德俭打断她,“在吃饭之前,我还是想问下您对我的初次印象。”他笑了笑,“毕竟抱着悬而未决的心情吃饭,多少有些不太好受。”
啊?这……刚见面就要进入主题吗?
知璨皱了皱眉,在心里打起草稿,想着怎样拒绝才能够委婉不伤人。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周德俭又笑着说:“虞小姐不需要想太多,我老周毕竟活了四十多年,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我……我很抱歉。周先生您很稳重,品味、条件都很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您几乎是一个完美的结婚对象。我对您的初次印象其实,很好了……但是,”她顿了顿,整理了下措辞,“但是您可能不是我会喜欢的类型,比起作为情侣伴侣,也可能是我的心智还不够成熟,您更像是我的长辈,您别误会,我、我不是说您的年龄太大。而且我……也并没有急着要结婚,所以还是不耽误您了。”她侧身从包里翻出今天下午小碧传给她的那张卡来,放在桌上,“无功不受禄,您的这份礼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但衣服我很喜欢,我自己也能够买。”
周德俭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又笑道:“虞小姐,感谢你对我的评价。不过,你知道吗,方才你说的那句‘并没有要急着结婚,不耽误我了’,实际上,代表着你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啊?”她反复思忖,自己似乎并没有透露这样的讯息吧。
“难道你自己,还没发现?”他笑得颇有意味,“按照虞小姐的描述,对方应该是个不太稳重的,年纪也许跟我差不多,但与你的交往却像是同辈人。”
怎么他的描述,越听越像……
“虞小姐,老实说你很符合我的择偶标准。”周德俭折起膝上的餐巾,站了起来,“但不得不说,有时候两情相悦确实令我们这些看客心旷神怡。”
他在说什么?什么两情相悦?什么心旷神怡?
没等知璨发问,周德俭便带着奇怪的笑容走掉了。
走、走掉了?知璨瞪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小楼梯,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哦,只有她一人的天台,以及空空如也的桌子。她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重话啊,难道四十岁男人的自尊如此脆弱,都开始说胡话了?这不该啊……
她踟躇着走还是不走,正当她下定了决心,拿着包站起来时,一阵脚步从楼梯处传来。
是他。
不得不承认,她这几天早脑子里偷偷勾画过他的轮廓,所以此时一眼便能认出来。他的出现,为这前前后后匪夷所思的一切都做出了个解释。
“是你?”她又气又喜,走上前去。
“是我啊。”修竹背着手,笑着看她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你真是太客气了,还过来迎接。”
“谁迎接你!”她佯装生气,从他身侧走过,“爷不吃了,爷要走!”
修竹见状,扣住她的皓腕,往怀里一拉!
“你今天,还喷了香水?”他顺手揽着她的腰,低头在她发间细嗅,“看来,你还是很重视嘛。”
“修、修竹,”知璨抵着他的胸口,试图挣脱出来,“你这样,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了?”他逼近知璨的脸。
修竹的热烫呼吸,知璨只觉得两颊也被他烫得滚热,使劲别过头去。“男、男女授受不亲。”
他一勾唇角,笑出声来,虽是松开了怀抱,却顺手牵住了她,往那小亭中走去。
再度落座,她心境发生微妙的不痛。手中依然留有余温,发间似乎也沾染上了他的气味。她心烦意乱地捋了捋垂到胸前的头发,白了一眼对面的好整以暇笑着的修竹,见他向楼梯处微微抬了抬手,不多时,便有服务生端着盘子过来了。
盘子里是开胃小点,男女各不相同。呈给知璨的是个白色的小碗,里头是堆成丁点大小山的蜜瓜粒、香草冰淇淋、西米和其他看不太出来形态的东西,服务生提着小壶,往碗里头浇上温热的酸奶油酱。
修竹面前的,则是三小样小食组成的头盘,听服务生介绍,似乎是覆盆子慕斯搭配黄瓜分子慕斯和一件鸡蛋形的薄脆。
服务生上完菜后便迅速退场了,知璨尝了一口,酸奶油酱稍微有一些咸,之下的香草冰淇淋里还有着明显的颗粒,与其说是冰淇淋,口感更偏向冰沙一些。而冰淇淋中是多种水果粒混杂在一起的清新味道,吃起来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腻。
可修竹那边的三小样,看起来却更吸引人一些。注意到知璨的灼灼目光,他笑道:“要尝尝吗?”
虞知璨下意识想点头,可又觉得不好意思,便含蓄地摇了摇。谁知修竹已伸手过来,拿走了她的盘子,将自己的换了过去:“尝尝吧。”
她抿着嘴,将慕斯送进嘴里,笑弯了眼睛:“好吃。”
修竹莞尔,也尝了一口她碗中的。虞知璨愣了愣,方才交换时忘记拿出碗里的小勺,这样的话……不是间接……她脑袋里轰的一下,双颊绯红。
这里的服务生很有眼力劲,她才放下小勺,便从远处走过来,询问后撤走空盘,还用小的毛刷,将桌面清理干净,又很快地送来了前菜,依旧是两份不同。修竹面前的是金枪鱼刺身配芦笋、烤玉米和洋葱,而她面前的则是一小碗放在一团雾气中的虹鳟鱼子配甜豌豆,小碗的周围还装饰着新鲜的洋甘菊,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
“那天后来……你怎么样了。”修竹漫不经心地整理盘子中的食材,配成一口的量再放入嘴里。
“放心吧,我已经摆平了,我妈不会去找你麻烦的。”她小心翼翼地取了一瓢鱼子放进嘴里,“而且这几天你都不在吧,她大概想找也找不着。嗯……这个很好吃,你尝尝吗?”她盛了一小勺,很自然朝修竹伸了过去。
勺子停在他们距离的中心,她突然觉得有些太亲昵了。但收回已经来不及了,修竹探出身子,接下了那一口在烛光里熠熠生辉的鱼子。
“嗯,味道不错。”他用餐巾抹了抹嘴角,赞赏道,“要试试我的吗?”
知璨红着脸摇摇头。
“那天我看到你桌子上有本书,是你写的?”修竹抬眼看着她。
知璨有些惊愕:“你怎么知道?”
他本来就是猜的,没想到居然猜中了。修竹笑笑,不答她。他越是这般故弄玄虚,知璨心里就越像有只猫儿在挠,可偏偏不能拿他怎么样。
第三道菜是汤,这回两人终于一样了,都是加了榛果奶油的南瓜浓汤。金黄的浓汤上,装饰着栗子打成的乳沫和烤制后的榛果片。老实说知璨不太喜欢吃南瓜,可这汤却浓稠顺滑,丝毫没有她印象里南瓜的生涩味,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一丝鸡汤的味道。在秋季的凉风里灌下这么一碗浓汤,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你喜欢这里吗?”等待的间隙,修竹问道。
“嗯……”知璨仔仔细细地将周围打量一番,“这里很漂亮,就是……稍微暗了一些。我很怕黑。”
“怕黑?”修竹诧异。
知璨用力地点了点头:“特别怕,如果晚上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必须得开着灯才能睡着。”她撑着脑袋,“晚上关了灯,我总觉得好像虚空里有什么伏蜇着,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伤害我。可是我睁开眼睛面对黑暗,就更怕了。只能闭着眼睛,默念听天随命,精神紧绷到极限的时候,累了自然就睡着了。所以,我平时都是开着灯睡的。”
“抱歉。”修竹收了笑容,略微有些内疚。
“其实还好啦,”她指了指桌上的蜡烛,“你看还是挺亮的。”
接下来终于到了知璨期盼许久的主菜,虽然有前几道垫垫肚子,可她今天还是有些饿得紧了,便对主菜的大鱼大肉充满了期待。
服务生先将一个播放着海浪视频的电子显示屏放在知璨面前,然后再放上了一个装点得花里胡哨的透明方盘。好一会儿才辨认出层层装饰下的那点红色,是一块精致的包裹着蜂花粉的龙虾肉。而修竹那边,却是干干脆脆的三个烤生蚝,看起来简单明快,和她的对比鲜明。
修竹瞥见她羡慕嫉妒恨的模样,暗暗觉得好笑,手上却乖乖地取下一块肉来,送了过去。
那块蚝肉有些烫,起初是浓郁的蒜香味,随着咀嚼,一阵果酸从其中迸发出来,与蒜香味纠缠萦绕在一起,混合成刺激但独特的味道。而她面前的龙虾,包裹着发酵过的花粉,清新的花香气与微咸的海风相互呼应,龙虾肉绵柔的口感中又有花粉颗粒的弹软,像是夏日沙滩的触感。
虽然装饰实在太过花哨,可不得不说这里的菜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吃饱喝足的知璨,很是满足。只是衣服变紧了许多,肚子圆鼓鼓地冒了一点头。
“谢谢你啊,”她看着修竹,笑得腼腆,“谢谢你今天带我吃了这么多好吃的。”
“你若喜欢,也可以常来啊。”看着她的笑脸,尤其是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修竹顿感心情舒畅。
“我一个小小小小的工薪阶层,哪能常来。”她比了个手势,“要是能像你们一样,站在很高的地方,看过很多大山大河,也挺让人羡慕的。”
“那……你想要做名人吗?”他问到。
知璨眨眨眼,抿着嘴垂下头去,不知怎的,这个问题似乎触到了她的某根心弦,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了上来,竟莫名其妙地,有些鼻酸:“当然了。我想要做个作家,写很多很多的书,让很多很多人看过我的文字,让他们都喜欢我。”
“是吗?”修竹拿起杯子,“你不是快实现了吗?”
“还远着呢。”她抬起头,微微苦笑,“我啊,从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小学吧,就开始写故事了。那个时候家里一点儿也不支持,毕竟学习更重要。我就一直,偷偷地写。算下来快二十年了。他们说,如果坚持一个事情超过十年,那么就代表着也许你命中注定要做这个。可是呀,已经快二十年了,我依然离它那么遥远。明明已经变成了习惯,却还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擅长。也许,我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有天赋却一直执拗地不肯回头罢了。”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是要把涌出的泪水收回去,“其实我现在过得也挺好的,都是些自怨自艾。”她强迫自己破涕为笑,“真是的,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的。”修竹探手想摸摸她的头,无奈距离太远又收回了手,只得轻声安慰道,“我不会笑话你的。”
她擦去眼睛的水痕,始终觉得太不好意思。
“还有一道甜点呢。”修竹掏出张手帕递给她。
服务生端着盘子走来,在他们两人面前放下两只完完整整的苹果便下去了。知璨看着苹果,有些好奇地摸了摸,冰冷的。抬头学着修竹的模样,提起顶端特地留下的细枝干,将上半层的果皮完完整整地揭了下来!知璨用勺子轻轻铲出一小块尝了尝,是苹果味的冰沙,但是,又比单纯的苹果味更香甜许多。
“他们这是……把苹果肉挖出来之后,再灌回去做的吗?”她在烛光下研究了一会,得出了结论。
修竹点点头,看她打起精神来,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天已经转凉了,这么一块冰沙下肚,免不了会感冒。他脱下西装外套,走过去罩在她肩上。
“谢、谢谢。”她已经忘记今晚说了几次谢谢了,只是包裹在他宽大的外套里,感受着他的温暖,难免心悸。
饭后,修竹执意送她回家。虽说两人住在同一个地方,不可谓不顺路。知璨战战兢兢地上了车,还在不停四处张望,生怕哪里探出个镜头来。
她这副没见过市面的模样像极了一只仓鼠,修竹只觉得好笑,偷看两眼,便发动了车子往家去了。
“对了,”知璨再次从包里摸出那张梵砂的卡来,“这个还给你。你都请我吃饭了,哪能再破费。而且衣服我也自己买了,你拿回去吧。”
“虞小姐,你是让我一边踩着油门一边收你的卡吗?”修竹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虞知璨讪讪地缩回手。
“你付款的时候不心疼吗,”修竹调笑道,“你先收着吧,下次再去挑件别的就好了。”
“这……我怎么好意思。”她皱起眉正色道,“你的钱也是辛苦挣来的,不能因为挣得多,就这么随便乱撒啊。”
他在红灯停了下来,侧过身子,点了点她的额头:“虞小姐,我是它的品牌代言人,赞助一两套衣服,不要钱。倒是你,充胖子买下这条裙子,究竟是谁在撒钱?”
“还、还有这样的吗?”她大吃一惊,捏着那张卡片颇为自己感到尴尬,“那我,那我还……”看着修竹满脸嫌弃,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总之。”修竹抽过卡片塞进她的包里,“你拿着就好了。”
“好、好吧……”她愣愣地靠着椅背,挠了挠脑袋。难道她今天真的吃多了,血液全往胃部流,大脑不够用了?
思忖来思忖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她索性把疑惑抛诸脑后不再想了。
“如果你不做演员,你会去干什么呀?”她侧身靠着坐垫,趁修竹分不了心,大肆欣赏他的美色。
“我啊?大概会去做个建筑设计师吧。”修竹瞥了一眼后视镜,往左拐了个弯,再过两个路口就快到了。
“咦,”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嗯,我觉得你的外形,还蛮适合做建筑设计师的。”
“是吗?”他笑笑,“我很荣幸被你盖章。”
虞知璨像往常一样盯着电梯的数字屏,看着它一点点快速地越来越接近四十二层,不舍的情绪越来越浓。
叮咚。
电梯到达的铃声宣告了又一个美丽夜晚的结束。她迈了一步,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修竹的外套,刚想脱下了还给他,却被牢牢扣住了手。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修竹拥进了怀里,额头上被印下一个轻轻地吻。
“晚安。”他拍拍她的头,松开了手。
她懵懂地走出电梯,转身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他明朗的笑容却深深印在脑海中。
“晚、晚安。”
这是梦吧。